那名伶不说话,仍旧只是跪在我面前。
看着她盈盈拜倒的样子 , 我的骨头都要酥了。
可我帮不上她就是帮不上她。难道说,她觉得我这个半点法术都不会的人能够将声音还给她吗?
傅义山却说:“你搞错了。她不是为了自己来的。刚刚不是说了吗?她来找你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给你跪下 , 是希望你不要误会。她固然想要找回自己的声音,但若是两者只能取其一……”
“若是两者只能取其一 , 她只愿自己的儿女能够安安心心去投胎。”我接着傅义山的话头说完了话。
名伶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她的目光柔和,两行血泪顺着脸颊留下来 , 在我的地板上积成了水洼。
这是一个母亲的恳求,是人世间最美好最自然的感情。
这样的请求 , 我没办法视而不见。
“你先起来。”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现代人 , 要我看着别人跪在面前实在是太难了一点。
名伶款款起身 , 对我微笑了一下。
本来就已经很漂亮的女人 , 此刻笑起来更是如天女散花般美丽。
那个放火毁了她双腿和容貌、还要她姓名的什么达官贵人,可真不是东西啊。
我对这女鬼的同情心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在傅义山鼓励的视线中 , 我上前去抓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一定不让你的孩子魂飞魄散好么?”
名伶点了点头 , 身形缓缓消失在了空气中。
傅义山笑了一声:“唐晚 , 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不是你鼓励我帮她的吗?”
“我有吗?”傅义山诡秘地抿了抿嘴 , 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我愣了:“你搞什么?”
傅义山淡然地看了我一眼,说:“现在再争辩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答应了鬼魂的事情若是反悔,那她一定会缠着你直到你死为止。”
我一听,顿时觉得自己被傅义山给坑了。
但是他害我,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从傅义山的态度来看,我好像是唯一一个能够帮他傅家传宗接代的人选。
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岂不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果然,只听傅义山说:“这案子不难处理,不如让你练练手。我可不需要一个没用的女人跟在身边拖后腿。毕竟……”
我从他的话语里听出端倪,连忙追问:“毕竟什么?”
傅义山却已经藏好了所有的情绪:“没什么。”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傅义山冷漠的表情和放空的双眼将他的态度表达得清清楚楚。
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会再说有关自己的事情了。
他这拽拽的样子气得我胸闷 , 可我打不过他,也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何况 , 我承认傅义山说得没错。
我是需要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 , 免得自保能力为零。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我不能总是指望傅义山次次及时赶到救我于危难之中。
被名伶这么吓唬了一通 , 我也没心思再睡觉了。
我抱着被子坐在床上,问傅义山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包裹放在我面前。
我将包裹打开 , 从里面掉出来两块木头。
那木头入手冰冷冰冷的,立刻让我想起歪脖子树的材质。
我不禁皱眉:“这是阴木?”
“是。”傅义山点了点头 , “虽然比不上你村子里的那一棵 , 但胜在木料材质好。”
我问道:“你今天一天不见踪影,就是去找这个了?”
傅义山点了点头 , 又丢给我一套雕刻工具。
他说不要小看了这工具。
这是他生前某个挚友送给他的礼物 , 每一把刀上面都用法术淬炼过。
我随手拿起一把刻刀,刀刃立刻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这变故连傅义山都感到惊讶。
他说 , 这刀他把玩了那么多年 , 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异状。
我将刻刀握在手里挥了挥 , 发现这刀柄仿佛与我的手掌融为一体 , 使用起来格外得心应手。
我的心中不禁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套雕刻工具好像本来就应该是属于我的,而傅义山只是代为保存了而已。
傅义山也是微微一笑:“看来,我倒是小看了你。”
我将刻刀重新放下,问道:“你给我这个,是要我做什么东西?”
傅义山定了定神,说:“我需要你给那对兄妹重新雕刻灵身。”
“玉佛寺的灵身,不能用吗?”我奇怪地问道。
在我看来,日日夜夜得到佛经洗礼的灵身才应该更适合这对怨灵。
傅义山摇了摇头:“如果能用,他们当初就不会逃走了。那灵身是你外婆做的,按照她的风格 , 恐怕是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吧。”
傅义山对外婆的评价让我觉得难堪。
只可惜,我完全没有反驳他的底气或证据。
既然如此 , 我还是乖乖做苦工吧。
我闭上眼睛 , 脑海中便自然地浮现出那一对憨态可掬、看来都只有四五岁的兄妹来。
这一瞬间 , 我觉得不是我再根据脑中的画面雕刻,而是画面传递给了刻刀 , 由刀刃带着我的手在移动。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到刀刃切割木料的声音。
我带着前所未有冷静的态度迅速在木料上雕刻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 当我放下刻刀的一瞬间 , 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
我捂着胸口 , 强烈的恐惧感让我一阵反胃。
傅义山脸色微变:“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狼狈地扔下手里的东西 , 冲进厕所里吐得天昏地暗。
傅义山半天没有反应,等我浑身发虚扶着墙壁走出来 , 才看到他捏着我刚才雕刻完的东西整个人仿佛化身石雕。
我顿时生气了:“我说你……有没有人性啊?你老婆不如两块木头重要?”
“两块木头?”傅义山的语气诡异 , 看我的样子更加诡异。
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书桌上面对我:“你自己看。”
我将视线落在这一对木雕上 , 顿时毛骨悚然。
我雕刻的时候给两个孩子选用的是靠在一起的坐姿。
但是现在 , 这俩孩子都是伸出手要抱抱的姿势。
见鬼了。
我瞪着这俩妖孽的东西,不确定我是不是应该在出事之前把它们一把火烧掉。
傅义山却说:“后天晚上零点,我们去玉佛寺——请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