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外婆曾经说过,判断一个人是否鬼上身 , 只需要看眼瞳就可以了。
被上身的人 , 是没有黑眼珠的。
这一刻我万念俱灰:难道外婆也已经中招了?
外婆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 对着我诡异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顿时让我满身冷汗。
随着她一步步向前走,那些水鬼们都恭敬地让开了路。显然 , 附身她的那个魂魄一定身居高位。
外婆站在我面前,然后解开了身上的衣服。
我这才注意到她穿的是去年我特地帮她买的花衬衫。当时我刚刚换工作 , 第一笔工资就是用来给家人买礼物。
外婆赤裸干瘦的身体暴露在了那些水鬼眼前。
原来 , 她之所以佝偻着身子不是因为年老虚弱 , 而是因为无法承受。
她的腹部如同怀胎十月的女人一样高高突起——而且 , 还是怀双胞胎的那种。
更可怕的是,那腹部用粗长的黑色麻线粗糙地缝合在一起。外婆这一路走过来 , 祠堂地板上全都是鲜血。
外婆就这么半身赤裸地站着 , 眼瞳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她现实困惑地环顾一圈 , 然后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出乎我意料的是 , 她却仿佛没有认出我一般,漠然收回了视线,然后一步步来到封印洞口前。
只听嗤的一声,内脏混着鲜血哗啦啦地落下。
外婆将手伸进亲手撕开的腹部,从里面抱出一个婴儿来。
那婴儿浑身干瘪,一颗脑袋老大,皮肤上有一道道黑色的花纹,仔细看去似乎是某种文字。
可我定睛再去看的时候,那些花纹却又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安地看着外婆 , 直觉意识到她一定另有计划。
外婆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用惊人的意志力忍受着开膛破肚的非人折磨。
我看到她将干瘪的婴儿送到了那洞口上方。顿时 , 里头就有一道浑浊的水流将婴儿卷走了。
四周的水鬼们仍旧跪伏在地上 , 仿佛对前方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外婆做完这一切 , 弯腰从供桌背后拿出一个铁皮桶来。
我看着她一步步向我靠近,不断用眼神向她求救。
附在她身上的东西已经离开了 , 既然如此,外婆一定会想办法救我!
这一刻我深深意识到说到底还是自家人比较可靠。
比起指望傅义山,我还是更相信外婆会救我。
这时 , 我体内的燥热逐渐退了下去。
外婆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脸颊 , 眼中一瞬间闪过沉沉的歉意。
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外婆在抱歉些什么?
外婆口中默念咒文 , 铁皮桶便慢慢漂浮起来 , 最后来到了靠近横梁的位置。
虽然水鬼们的恶臭已经几乎完全麻痹了我的嗅觉,在铁皮桶经过我身边的一刹那 , 我还是捕捉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汽油味!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 看着外婆伸手拿起了那散发香味的油灯。
为什么?
我不能说话 , 就只能用绝望的双眼看着外婆。
我不相信外婆真的要害死我!
外婆手里拿着油灯 , 同时控制着汽油桶漂浮在我正上方。
但她却不急着进行下一步动作,而是用手一勾,就将我藏在牛仔裤里的照片勾了出来。
“你发现了?”外婆微笑着问道。
她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内脏还拖在身前,脸上一片安详的表情。
外婆欣赏了一会儿我惊恐的表情,忽然说:“刚好,现在还没有到时辰。晚晚啊,不如再听外婆讲个故事吧?”
听你妹的故事。
我很想要看看傅义山那边的动静,又怕自己段数不够白白暴露了他的位置,只能强迫自己与外婆大眼瞪小眼。
外婆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杨思是谁?”
这句话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我的好奇心。
外婆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情绪变化。她带着我熟悉的慈爱表情,说:“你啊 , 如果有思思一半乖巧听话,就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晚晚 , 你也别怪外婆。原本我是想要让思思慢慢将你取代 , 可惜事与愿违 , 我也只能加快这进度了。至于杨思是谁,我断然是不能告诉你的。这世间的事情都有因果。我可不能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 , 就害了我家思思啊。”
她的话听得我一头雾水,但是取代这两个字的意思我还是懂的。
而外婆语气中的偏袒也显而易见。
我愈发困惑:这杨思到底是谁,在她心中的分量竟大过我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外孙女?
我边好奇 , 边隐秘地将视线一扫:傅义山果然悄悄在水鬼当中移动 , 距离我们也越来越近了。
这时候我必须沉住气 , 才能够争取时间。
于是 , 我看着外婆,将想说的话都用视线传递过去。
多年祖孙默契不假 , 外婆果然看懂了:“晚晚 , 要相信外婆。我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也很疑惑 , 但你要相信外婆。”
她的话让我困惑、又让我觉得可笑。
没有对不起我?
看看我此刻的境地,她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至于什么相信 , 那就更不用提了。
但我没想到,傅义山却因此而停住了靠近的步伐,眸子里透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急得我牙痒痒:这是他玩推理游戏的时候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我救出去再说啊!
外婆自顾自继续说道:“别害怕,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我的命已经到了头,最后自然要把该做的都做了,才能安安心心地去地府报道啊。”
外婆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安详,仿佛真的是在交代遗言。
说完这句话,我只觉得粘稠的液体一下子将我整个人给浸透了。
刺鼻的汽油味钻进我的鼻孔里 , 呛得我几乎窒息。
含有化学物质的液体烫得我皮肤发痛。有一些汽油顺着我的刘海淌进了眼睛里,辣得我泪流满面。
救命!救命!
我挣扎着睁开眼 , 绝望地看向傅义山。
这一看 , 我才发现外婆一反手 , 竟然不知从那里抽出一把桃木剑,穿过傅义山的左腿,将他牢牢钉在了地面上!
那桃木剑显然非同小可 , 锋刃一出,四周的水鬼纷纷退散。
傅义山脸色惨白 , 似乎正与剑刃上的能量搏斗着。
外婆同情地对我摇了摇头:“晚晚 , 你难道真以为他能够救你?他没有告诉你么?生前 , 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说完 , 外婆将油灯的火焰一点点向我伸了过来。
火焰一瞬间扶摇直上,将我的身体完全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