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孟文昊走了进来。
他那张脸上 , 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孟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头雾水 , 不明所以。
孟文昊淡淡的笑了笑,“先进屋 , 我慢慢讲给你听。”
可她不知道 , 我心里的好奇啊,这会儿像是长了翅膀 , 只想拼命的飞出来知道事情的究竟。
姜泽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却与我保持着远远的距离。我心底有气,不愿意搭理他。
“桑桑,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孟文昊开了口,我点了点头,“你说 , 只要我能帮得上的 , 我一定会帮。”
他的目光又看向了姜泽 , “姜少,还是你来说吧。”
听说这事儿跟姜泽有关,我心里就忍不住打了退堂鼓。
“我爸不是在医院吗?你想个法子把他偷出来。”
姜泽说着,冲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我在心里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分明感觉到重重的戏谑。
我苏桑小偷为生,偷钱偷物都不在话下,但是现在要我去偷一个人,还是一个昏睡不醒的病人,我做不到。
“桑桑 , 这件事有蹊跷。我们初步怀疑,黄丽媛企图谋害姜董事长 , 然后取而代之。”
孟文昊的猜测 , 我之前便有了预感。
可这是上层的争斗,我们谁也左右不了。
“这事我办不到。”
我起身 , 快步朝门口走去。
我不想身上牵涉的东西太多 , 我只想博取黄丽媛的信任,然后找到一个突破口将她打的落花流水。
“我可以帮你报仇!”
身后 , 姜泽的声音传来。
我诧异极了,回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他接着说道,“你恨黄丽媛对不对?只要你恨她,我可以替你报仇。”
若是之前,我肯定信 , 但是现在 , 我谁也不信。
我冷冷的扫了姜泽一眼 , “姜先生,别忘了,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我从那间房里走出,孟文昊立刻跟了出来,我的心情糟糕透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呆。
“你还在恨他?”
孟文昊在我旁边站定,我心情烦躁 , 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一点好转。
我心里清楚,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
姜泽虽出身豪门 , 但也不是事事如意。
可那个孩子 , 是他逼着我留下的,我以为真如他所言 , 可以保护得了。
他说他要为我遮风挡雨 , 最后给我带来狂风暴雨的那个人却是他。
我忘不了那把钳子塞入子宫里的痛感,我忘不了崔琰用尿液羞辱我的痛感。
“姜泽其实一直都在筹谋 , 他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桑桑,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他必须要装的玩世不恭,才能配合黄丽媛演这出好戏。”
演戏?
我起身直愣愣的瞪着孟文昊,“你是说姜泽演戏?”
我不敢相信,如果说他吸毒是演戏,他撒泼是演戏 , 那他真是可以拿个奥斯卡影帝奖了。
孟文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 “我们这些出身富贵的人 , 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轻松。豪门内的争斗,豪门外的争斗,从来没有远离我们半分。”
他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也不想关注。
“他很喜欢你,桑桑,别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若不再出现这四个字,我想我或许会心平气和。
我起身,眼里的泪水一下子浮了起来 , “喜欢?呵,我苏桑还真是稀罕他的喜欢。”
我的话音刚落下 , 姜泽已经瘸着腿朝这边走来。
他冲孟文昊点了点头 , 孟文昊便退了出去。
“桑桑,你真的忘了我吗?”
他蹙着眉头,脸上的玩世不恭一下子烟消云散。
我只觉得他问我这句话的时候有几分诧异 , 但一点都没有多想。我狠狠地瞪着他,“我恨不得将所有跟你有关的记忆都忘掉!”
我对他的恨和怨 , 因为那场婚礼,还有那个失去的孩子 , 简直是加强到了极点。
“三年前,我们就认识。只可惜,你全部都忘了。”
他苦笑了一声,立在那里,玉树临风的样子。
目光却只是在我身上瞟了一眼,“当时我自驾游回来 , 途中捡到了你。你手上戴着铁链 , 整个人瘦骨嶙嶙的。我送你去了医院 , 你昏迷了三天没醒。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发生了什么,你就逃走了!”
我心底的震惊,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三年前,那个救我的人就是他?
所以,他就是那个姜先生!
“三年后我又遇到了你,你在酒吧门口拦住了我,还叫我哥……”
我的脸一下子羞红了,那晚发生的事儿我记得清清楚楚。
“你没醉?”
“当然,我怎么可能轻易醉了?你不知道的是,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和三年前的样子差别不大。还是那么瘦,就只剩下那双眼睛,特别坚定的眼睛……”
姜泽没有继续往下说,我的心却开始剧烈的颤抖。
“那……”
我有很多想要问的地方,譬如我脱他的衣服他为何没有反对?譬如他大张旗鼓去警察局要寻找我?譬如他对我做那样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得不承认 , 我利用过你。我是姜泽,是姜家大少爷 , 必须纨绔花心 , 所以我利用你又出了一次好名,不过,我喜欢你也是真的!”
真的?!
可 , 我不信。
我看向姜泽 , 他还是顶着那张俊脸,蹙紧的眼眸死死的盯着我。
“你用婚礼耍我是真的 , 你伤害我是真的,姜先生,我谢谢你三年前的救命之恩,但是现在……”
我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人生处处都是陷阱,也处处都是馅饼。
我从未告诉任何人,三年前那个救我的人 , 我虽记不清 , 却是我记忆中最暖的那抹光 , 他支撑着我在无数个想要倒下的时候又站了起来。
“现在,我可以保护你。桑桑,请你相信我一次。”
我冷冷的看着他,冰冷的脸上只有恨意,“姜先生,当那个孩子死掉的时候,我的心——”
我伸手戳了戳胸口,那个地方痛到不能呼吸,“这里,也死了!”
我大声冲他咆哮,而后不管不顾的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原谅一个人很容易 , 但是信任一个人却很难。
我刚跑出院子没多久,却意外接到了黄丽媛的电话 , “桑桑,在哪儿呢?”
我赶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 “在外面,太太,您找我有事?”
好在周遭安静 , 她并不会发现异样。
“外面哪里?”
她在电话那头追问 , 我不知如何回答,便找了个借口 , “我在郊外的小院。”
黄丽媛“哦”了一声,淡淡的来了一句,“我刚好找你有事,现在就过去找你。”
我本来想要拒绝,可已经来不及了。
姜泽的小院离钟叔的院子有一段距离,我不明白黄丽媛为何这个时候要找我 , 这个地方偏远 , 打车很难。
我只好返回小院 , 让孟文昊送我过去。
车上,他的眉头一直紧蹙着,“桑桑,我还是觉得你需要离她远一点。”
我懂他的担忧,但离她太远,我便无法知道她的动向。
“没事,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孟文昊欲言又止,车子快要抵达小院的时候,他沉闷的叹了口气 , “黄丽媛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桑桑 , 接受姜泽的帮助 , 未尝不是坏事。”
我没吭声,拉开车门就往院门口走。
可是推开那扇房门 , 我却吓了一跳 , 黄丽媛端坐在葡萄藤下的椅子上,见我进来 , 她眼底的深意一点点弥漫。
“太太,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我震惊,心里一阵阵发麻。
“你不是在院子里吗?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站在院门外。”
黄丽媛立刻揭穿了我的谎言,在她面前,我绝对不可以露出马脚。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孟文昊拎着两个花盆朝里走,“桑桑 , 快,过来搭把手!”
我听到他的话 , 立刻过去从他手里接过一盆花往里搬 , 见到孟文昊,黄丽媛的眉头蹙的更深了。
“孟总,你怎么在这里?”
她质疑,倒是孟文昊一脸落落大方,“这几盆菊花送到这里来,刚让桑桑去接了我一下。黄总这是……”
孟文昊几句话就给我找了台阶,不过他没有跟黄丽媛多说,而是打开了水管,又端着瓢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浇了个遍。
黄丽媛的目光,在我和孟文昊的身上扫视了一个圈 , “孟总可真是好雅兴啊,这花到时候开出来一定漂亮。”
孟文昊也不多说 , 浇完了花就往院门口走 , “桑桑,我送你去钟叔那里吧!他交代还要带一些蔬菜回去 , 你一起帮忙。”
我冲黄丽媛微微点了点头 , “太太,那我先忙去了。”
我拎着篮子跟着孟文昊就去了后院的菜地 , 他一言不发,只是认真的摘菜。
我便也是如此,等我们拎着一篮子菜出来的时候,黄丽媛已经离开了。
回城的路上,孟文昊始终都是蹙着眉头,“孟总,为什么要帮我?”
这句话 , 我曾经问过他一次 , 今天 , 又是止不住想要问。
刚才,面对黄丽媛的诘问,原本该案是我去想解决办法,可是他……
“桑桑,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不希望任何人伤害到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他目不斜视,始终都盯着前方。
车子快抵达钟叔的店面时,孟文昊又开了口 , “答应姜泽,我相信他是真心喜欢你。桑桑 , 有人帮你 , 是你的幸运。我希望你早点放下仇恨,开始崭新的生活。”
他难得劝慰我一句 , 字字珠玑 , 可我当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下了车,钟叔的小店锁着门 , 我拿了钥匙开门,却只是一个人靠在沙发上发了一天的呆。
为什么要把姜正远偷出来?
这话我当时没有来得及问姜泽,但是现在,这个问号却一直在我脑海中旋转。
很晚的时候,我给孟文昊打了电话,“你告诉姜泽一声 , 我帮他这一次。但结果 , 我不保证。”
姜正远的病房我去过两次 , 那两次都是陪着黄丽媛。
特护病房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守着,我想要在众人眼皮底子下偷走姜正远,这事儿简直难如登天。
走廊里有摄像头,还有来往的医护人员。
我就算将他转移出了病房,可怎么进电梯?怎么出医院?这都是一系列难以解决的问题。
那么,姜泽是耍我吗?
换做任何人都清楚,这事儿一旦暴露,黄丽媛杀了我的心都有。
她每天下午都要去医院看看姜正远,别人以为她这是伉俪情深 , 可是我看得出来,她这是要做做样子给人看。
姜氏集团那边运行照常 , 她每天忙着跟各层高管见面 , 可想要接管整个公司,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姜正远该死 , 但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死。
所以,黄丽媛又怎么会允许姜正远出一点事呢?
我擅长偷东西 , 可是偷人这事儿,我一时还想不到个好法子。
姜泽 , 你特么还真是善于给我出难题。
可我这种人,从来都不怕的就是难题。
我又陪着黄丽媛去了几次医院,从医院大门一直到病房,每一个地方我都用眼睛三百六十度的扫了个遍。
当然,黄丽媛不知道的是,很多次我深夜一个人又去医院走了个遍。
一周之后 , 我心里终于有了底。
在钟叔的小店 , 孟文昊听了我的计划 , 不住的点头,他露出赞许的目光,“桑桑,看来姜泽真的很了解你。这个事情交给你来做,真的是没有找错人!”
我对溢美之词有了免疫力。
“我只负责偷人,其他的事你们来做,接应的人和车,必须按时保证到位。否则——”
我没有往下说,孟文昊点了点头。
“放心,剩下的我会来处理。你自己当心。”
虽然一切都筹谋好了 , 可内心还是担忧。
那一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 怎么都睡不着。
我想起姜正远对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 , 即便他是无心,可字字句句都如同刀子一样伤人。
他这样的人,难道不该受到严惩吗?
其实 , 看到他生不如死的躺在那里 , 我心情还蛮舒服的。
但,人只有放下小恨小怨 , 才能够牟足了劲儿得到自己该得到的。
所以,黄丽媛,我磨砺了脾性,牟足了干劲儿,才能给你猝不及防的一击。
第二天,我原本陪着黄丽媛去了姜氏集团一趟 , 忙完了事情 , 她要去医院陪护姜正远。这是每日的惯例。
但就在午饭时间 , 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我不知道电话里究竟说了什么,但看得出来,黄丽媛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好,我吃完饭就过来。”
她很快就挂断了电话,我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她的神经很怪异,即便不开口说话,脸上却藏着诸多情绪。
但有一种情绪占了主流,那就是高兴。
能让黄丽媛高兴的事有很多 , 我猜不着,却很想知道。
“太太 , 您笑了。”
我试探她 , 她牵扯住嘴角,又将那抹笑藏匿起来。
“待会儿你有事吗?”
她问我 , 我点了点头 , 表示要去钟叔那里帮忙,她“哦”了一声 , 似乎很满意。
我打车去了钟叔那里,一直挨到天黑才出门。
到了医院,我去一楼员工室换了衣服,又将提前偷来的工作牌挂上,当我戴着口罩推着药车前往姜正远病房的时候,黄丽媛并未出现。
里面的特护正在给姜正远换洗衣物 , 见我进来 , 两个人抱着脏衣服就走了出去。
输液瓶里的药水还有一点 , 我将提前准备好的药液注射进了药管,而后迅速的出了病房。
果然,五分钟之后,姜正远房间里的仪器发出嗡鸣的尖叫声,穿着粉色护士服的人立刻冲了进去,而后警报响起,医生也赶了过来。
我夹杂在他们中间,推着姜正远的推车直奔手术室。
见到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那双眼睛冲我眨了眨眼 , 我会意跟了进去。
姜正远就躺在那里,暂时丧失了一切生命体质。
好几个医生围着他忙碌了一番 , 但结果都显示无力回天。
因为黄丽媛不在 , 所以姜正远离世已经成了事实,他盖着白布被人推着前往太平间。
我没有跟过去 , 而是迅速的跑到消防通道脱掉了身上的衣服。
我知道 , 黄丽媛不是好糊弄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 , 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去消防通道将身上的衣服脱掉,刚返回姜正远的病房,黄丽媛就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我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太太,节哀顺变,姜董事长他走了!”
我没有哽咽 , 节哀顺变这四个字 , 坤哥离开的时候我听过一次。
黄丽媛的脸上没有一点伤心 , 她只是像个疯子一样冲进病房,看到那张空荡荡的床铺,她完全不肯相信,“不可能,正远不可能现在就死了。”
她蹬着高跟鞋直奔太平间,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慌张过。
那个地方,她该不陌生吧?
我冷冷的跟在她的身后,她勒令人打开那扇门,不顾晦气一定要进入。
可那一刻,我忍不住慌了神儿 , 因为按照预期,黄丽媛是不会进入太平间指认遗体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 但我不能阻止黄丽媛 , 我陪着她进入,冰冷的铁盒子抽开 , 安详躺在里面的男人让黄丽媛安了心。
见到姜正远那张熟悉的脸 , 我的心好似被人揪了一把。
他难道不该是被人带走了吗?他怎么会躺在这里?
姜泽,你到底想要杀人还是救人?
那一刻,我有一种被人利用当了棋子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