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他，惊讶的嘴巴睁得大大的。
“你……”
那时候我满脑子都是狐疑 , 他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 , 整个人看上去虚弱极了。
可现在，看上去却并不像是动了手术的人。
见我一直盯着他 , 姜泽的眉头立刻就拧成了一团。
“疼……”
他说着 , 身体也跟着微微扭动了一下。
他一喊疼，我整个人就有些慌神儿了。
那些玻璃渣子 , 不用说，此时就算是用脚趾头想想，我都觉得疼的厉害。
“姜泽，对不起啊。”
我跟他说着歉意的话，也知道这些歉意的话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没吭声，依旧是眉头拧成了一道川字。
“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他问 , 我那时候没有注意到 , 他虽然疼的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 却还是拿眼睛偷偷的瞄我。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刚才说那话，为的只是安慰他，甚至更多的，是因为我内疚。
这会儿姜泽醒了，让我当着一个醒来的人说那么肉麻的话，我说不出。
我低垂着头，怎么都不肯重复。
姜泽两只手就要往膝盖上抓，“我的腿……我的腿……”
他的眼圈都跟着红了。
“是不是很疼？”
我问，可又觉得无能为力，我似乎什么都不可以替他做。
他疼 , 我急。
“桑桑，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他又追问了一句。而且语气还是那种超级虚弱的样子。
对于病人，应该给予最多的关怀。
说一些违心的话 , 偶尔也是可以的。
所以 , 我很艰难的点了点头。
我不过是点了点头，姜泽就激动的快要哭了。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 , 抓着紧紧不放 , “桑桑，你可不能反悔 , 你答应我了的，那以后我没了这双腿，你就是我的腿，你可得照顾我，不离不弃。”
我依旧是点了点头。
“你是当着的吧？桑桑，你不会是现在哄哄我吧？”
他那么眼巴巴的望着我，如同一个儿子祈求着安慰一般。
我应了声 , “放心吧 , 答应你的事儿不会反悔的。这次你是因为我受的伤 , 这双腿没了，以后我照顾你。”
我是说的真心话。
等到我的话音刚落下，姜泽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只要你不反悔，我就放心了。”
他靠在枕头上，盯着天花板，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意。
“你笑什么？”
我问，姜泽立刻停止了笑声 , 他就那么深情的看着我，“桑桑 , 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啊 , 这两条腿失去了真值得，为了你 , 我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可以不要命 , 但是我不可以。
“好了，你安心养病 , 不要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又安慰了他一句，只是可惜了，他长得就像一朵烂桃花，没想到这辈子烂在我手里了。
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说话算数，既然我都跟姜泽说了，后半生由我来照顾他 , 这事儿就是板上钉钉了。
我出去给他打开水 , 刚回来 , 却见护士推着一辆轮椅进来了。
姜泽见到那辆轮椅，两只眼睛都开始冒光。
“扶我上去。”
他伸出一只胳膊，那护士立刻就开始搀扶他，我见了，一脸都是问号。
“姜泽，你这是做什么？”
他刚做完手术，这条腿还需要好好休息。
此时他最该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静养，我想要阻止他，但是他执拗，非要坐上轮椅。
“我没事 , 现在没有那会儿疼了。桑桑，我就是想习惯一下轮椅的感觉 , 以后 , 我这辈子都要坐在这上面了。”
他说着，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缠绕着厚厚纱布的那两条腿。
现在姜泽说出的每句话 , 都会在我心里留下一道阴影。
我走过去 , 站在轮椅的背后，我说 , “你放心吧，以后我推着你走，等你习惯了，这就是你的腿儿。”
每个人都具有说情话的本事，我也是。
姜泽握住了我的手，他的脸上始终都带着暖暖的笑意 , “桑桑 , 我真幸福。”
一直重复着幸福的姜泽 , 坐上了轮椅之后，整个人就不安分了。
非要坐着电梯下去 ，他说想去看看医院后面的花草。
我只好推着轮椅下楼，到了一楼的大厅，他又说想要去透透气。
这样我就推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桑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他又开始提议。
这一次，我提出了反对意见，我说，“姜泽 , 你的腿这样会影响恢复的，今天我们就在后花园待一会儿 , 等你的腿好一些了，我们在走远一点可以吗？”
我的耐心十足。
但是姜泽却自己动手开始滚动轮胎了。
“姜泽——”
我伸开双臂挡在他面前的时候 , 才发现他已经黑了脸。
“你不想去就算了，我知道我这个样子 , 你嫌弃我麻烦。请你让开好吗？我自己去。”
他生气了。
我突然就有些内疚了。
他因为我受伤了 , 这会儿心里难受，身体上也承受着痛苦。
他执意要去 , 后来，我只好做出妥协。
我说，“那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因为我的妥协，姜泽再次露出脸上的笑意来。
他在门口招了车，我便跟着他一同上去。
车子行驶了好一阵儿 , 他冲我说道 , “桑桑 , 你闭上眼睛，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可我怕，我怕那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但是他执意，所以后来，我只好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车子似乎在市区绕了很久，终于停靠下来的时候，姜泽却没有着急着下车。
“我来帮你。”
我说着，就要拉开车门 , 姜泽却是抓住了我的胳膊。
“不用的，他会帮我。”
他只是拍了拍那个司机的胳膊 , 那人立刻下车 , 先是摆放好了轮椅，然后又搀扶着姜泽坐在轮椅上。
不过是简单的事情 , 但是他却气喘吁吁 , 额头上细细密密的露出了汗水。
“我们这是去哪儿？”
这个地方人迹稀少，这会儿又是上午时间 , 周遭倒是难得的安静。
姜泽没有回答我，他只是坐在那里，似乎在欣赏着周遭的。
隔了一会儿，他冲我说道，“往前走三百米，然后右拐。”
他下了命令 ,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 只能按照他的指令将 送到所说的地方。
可我没想到 , 在他的指令下，车子七转八绕的，竟然停靠在民政局的门口。
他仰望着那高高的台阶，就那么看着那个看上去十分神圣的地方。
我心底狐疑，以为他只是在这里停顿片刻。
那时候，我可真是傻啊。
“陪我上去一趟。”
姜泽又发出了命令，我一个女人，单枪匹马自然是不能将他扶上去的。
我不为所动，只是立在那里淡淡的看着他。
姜泽也就那样深深的望着我 , “苏桑，你确定会养我半辈子吗？”
他问，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
我点了点头 ,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 你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
多余的话，我说不出口。
我只想告诉他 , 我可以陪着他经历一切糟糕的。
这样的方式 , 就算不能用爱来表达，感恩应该是可以的。
我感谢他在危难关头 , 豁出性命的保护我。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桑桑。”
他深情的叫了我一声，而后说道，“我们去领证好不好？我现在这个样子，仅仅一句承诺，我不敢相信。你年轻 , 漂亮 , 我担心你很快就会被人追跑。桑桑 , 到时候你丢下我，我会生不如死的。”
他把自己说的极其的可怜。
那时候我脑子真是简单啊，我大大咧咧的说道，“领证可以啊，只是我没有户口。”
我说的是实话，可我的话音刚落下，姜泽却像是预谋已久一般说道。
“如果，我告诉你，这些都不是事儿 , 只要你肯嫁给我，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 , 你放心好了。”
我点了点头。
人生第一次经历这些 , 我并没有多想。
姜泽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裤兜里掏出一叠东西来 , “你看 , 户口本还有身份证，我都替你办好了。”
这一次 , 更是轮到我惊讶了。
因为我没有想到姜泽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
“你……”
“我很早就准备好了，桑桑，除了你，我从未想过要娶任何一个女人为妻。所以，我一直等着你嫁给我。不管你现在是可怜我，还是同情我 , 我都不在意 , 只要你在我身边 , 能够陪伴我一生就好了。”
他这样巴拉巴拉的说了好大一通，算是将我说的云里雾里了。
有人过来，姜泽立刻示意对方帮忙，“今天我跟我媳妇儿来领证，虽然我是个瘸子，但是她并没有嫌弃我，我们还有了宝宝。”
他一脸自豪的跟那些人说道。
有人对他说着恭喜，也有人对我说着佩服。
我觉得自己有一点像是被赶上了架子的鸭子一般。
那几个热心的人，已经将姜泽抬入了民政局大厅。
姜泽看出了我的犹豫 , 但是他没有给我继续犹豫的时间。
“桑桑，快一点 , 这会儿登记的人不多。”
可我并没有答应他要跟他一起登记啊 , 这人简直就是未奏先斩的节奏啊。
我那没骨气的两条腿就真的跟了过去，姜泽的目光就不再看向我了 , 他将所有的证件都递交过去了。
“姜泽 , 要不……我们再考虑考虑。毕竟，婚姻是人生大事儿。”
我不忍心用很严重的话来拒绝他 , 我怕那样做姜泽会受不了。
可是，他只是让我在那张登记表上填写信息。
“苏桑，不要想那么多好吗？跟我结婚，是你照顾我，我占了你的便宜。刚才他们也说了，你这个人真是善良。”
这些高帽子 , 他不停的往我头上戴。
见我还是有些犹豫 , 他又接着蛊惑 , “桑桑，我的腿可是因为你受伤的，我这辈子都不能用腿走路了。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伤心吗？”
可是，结婚……
我不敢去想这个事情。
在我的生命中，从来都没有考虑到这件事。
我不知道结婚的意义是什么，更不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
我恐惧婚姻，胜过恐惧婚姻本身。
我攥着手，一直坐在那里发呆，像是浑身不自在一般。
我想，我都害怕成这样了，姜泽应该会体会吧？
“可是……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像儿戏？”
我问。
我只是开口问一句而已 ,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姜泽做足了工夫。
他从兜里掏出一枚钻戒 , 那钻石熠熠生辉 , 真是亮煞我的眼睛啊。
“儿戏？你觉得很像儿戏吗？”
他问了一句，而后脸色句变了。
“苏桑 , 我姜泽正式想你求婚。”
他突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 声音响亮，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个男人长得可真是帅啊 , 只是可惜了，他的腿……”
有人注意到，姜泽的腿上搭着的小毯子。
“真是浪漫啊，那个女人好幸福啊，看到没，他手里的钻戒可是限量版的，那上面的钻石真是亮啊。”
那些人议论纷纷 , 我心底却是复杂到极致。
姜泽再次开口 , “苏桑 , 我应该正式的向你求婚的，对不起，我现在不能下跪，只能以这样草率的方式。我姜泽发誓，这辈子一定会努力让你幸福。桑桑，也许我给不了你荣华富贵，但是我可以给你平凡的小快乐。“
姜泽的口才，我是见识过的。
所以，当他把这番话说完的时候 , 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
毕竟是爱这个男人啊，毕竟只是害怕给他来伤害啊 , 所以 , 每一次靠近，都变成不得已的离开。
我伸出了右手 , 姜泽激动的眼泪都滑落了下来 , 他抓住我的手，将那枚钻戒套弄在无名指上。
这一刻 , 就像是幸福降临了一般。
所有的登记表上，我的名字与姜泽的名字在同一个地方出现。
两个红本本拿到手的时候，我只觉得沉重到了极致。
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在心头萦绕着，可是说不清道不明。
我看着姜泽傻笑，他看着我也是。
我傻笑，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像是捡到了便宜一样 , 而我的人生也将重新开始。
可姜泽的傻笑 , 我那时候却没有看懂。
从民政局出来后 , 姜泽坐在轮椅上却开心的像个孩子，他一路一直在不停的唱歌。
“桑桑，等咱们的女儿生下来了，我要带她去学跳舞，陪着她一起成长，我要让全天下所有人都保护她。”
他说了很多的憧憬，我心底是欢喜的，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肚子里就是个女儿？”
他笑，“肯定是个女儿 , 只有女儿才能像你一样可爱美丽。我会用生命守护她也守护你的。”
即便我知道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可那时候 , 人真的是抗拒不了甜言蜜语的攻击。
姜泽提议去吃一顿饭 , 算是对这件事的一个纪念。
我们就近找了一家面馆儿，地方虽然简陋了一点 , 但是食物吃着却觉得味道超级棒。
“好吃吗？”
姜泽问 , 我点了点头，他捂着嘴笑。
“你笑什么？”
当我问的时候 , 他总是一直在不停的躲闪。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笑。桑桑，以后我就是有老婆的人了。”
我突然想起那两个小红本儿，“把那个东西给我看看。”
结婚证领到手之后，我就一直没有看到过，这会儿我想要看看 , 但是姜泽却像是宝贝一样的捂着。
“不能给你看。”
他不给 , 只是低头不停的吃着面条。
可我就是想要看一眼 , 我想看到落在钢印下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
姜泽扬起那张脸，脸上挂着邪魅的笑意，“我怕你反悔。”
当一个人在你面前，说出孩子气的话时，真的是从内向外呈现出一抹可爱来。
我确定他是爱我的，我也确定我是爱他的。
无论我怎么求他，姜泽就是不肯。
于是，我陪他去了民政局一趟 , 未婚一下子变成已婚，却连自己的结婚证都没有看到一眼。
他仗着是我的救命恩人 , 对我更是警惕的很。
女人可以说自己没有安全感 , 男人原来也可以。
车子抵达医院的时候，我还在央求姜泽 , 我说 , “你给我看一眼，就一眼还不成吗？我都发誓了 , 我是绝对不会抛弃你的。”
可这些不管用，姜泽就是不肯拿出来。
“推我去病房。”
他嘴里说道，我忍受了他所有的霸道，于是推着他进了电梯。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病房里布置的就像是婚房一样，惨白的墙壁上挂满了气球 , 地面上也铺上了玫瑰花瓣。
那张惨兮兮的病床上 , 此时也换了被罩床单 , 看上去温馨了许多。
我很感动，但是却不知道如何说出感动的话语。
“开心吧？”
姜泽问，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自己滑动着轮胎朝窗口靠近了一些，而后面对着我站定，就那么看着我。
“苏桑，你再闭上眼睛，一定会有惊喜的。”
我听了话，闭上了眼睛。
我想，姜泽想要给我的惊喜 , 一定就是礼物一件。
那会儿我在脑子里想着，到底是什么礼物呢？
香水？包包？还是房车？
我思忖着，但什么都没有想通。
我没有想通 , 却在睁开眼眸的一刹那 , 简直是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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