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
我惊叫了一声，她正埋着头使劲儿的吸着那东西 , 见我叫出她的名字 , 她扒拉了一下搭下来的头发，惊恐的看了我一眼。
她很快认出我来 , 却是匍匐在地上 , 拖着两条不能动弹的腿朝屋里爬。
我没想到，不过是两个月不见 , 她竟然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崔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冲到她的面前，想要阻止她。可她不吭声，却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爬到屋里去。
她做过的恶事，我一件都没有忘记。
可毕竟是一起从坤哥那里出来讨生活的，她今日落到如此下场，我不可能保持冷静。
她使了好长时间的劲儿 , 却怎么也撑不起自己的身体 , 索性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呵，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她的舌头被傅三割了 , 说话含糊不清，嘴里的唾沫顺着嘴角不住的往下滑落。
一个女人，将自己活到这份儿，也真的只剩下满满的可怜了。
我没吭声，在她不远处的台阶上坐下来，“是傅三把你弄成这样的吗？”
她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那笑声在昏暗的光线下，听着格外的渗人。
“苏桑，你给他做事，到时候就是我这样的下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崔琰说着 , 伸出只有三根枝头的手指向我，我浑身的汗毛在那一刻都竖了起来 , 一股股凉意钻进心里。
我起身要走 , 崔琰继续笑。
“我等你啊，等你来给我做伴儿 , 这院子啊 , 我一个人住着太空了。”
我是一路跑出去的，那条巷子 , 似乎比进来的时候要长了一些。我的脚步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一声高似一声的寂寞声响。
从那条巷子里出来，我的心一直都无法平息。崔琰说的话，就像是梦魇一般，搅乱了我的心神。
我回去的时候不算晚，陈婕妤握着手机在房间里焦急的走来走去 , 见我回来 , 立刻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桑桑 , 糟了，我爸知道我在桐城了。”
她红着眼圈，不住的掉眼泪，“现在该怎么办？那件事他还没放下，肯定会想方设法送我出国。桑桑，我不想出国，我想留在桐城。”
我那时候没有想太多，我以为陈婕妤想要留在桐城，是不愿意离家太远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在异国他乡 , 我并不知道，她留恋不走 , 只是因为一个人。
我说了不少安慰的话 , 但一点用都没有。
“你不知道，我爸这个人最要面子了 , 上次的事让他颜面尽失，他现在还在气头上呢！”
她郁闷不堪 , 我陪着她在沙发上坐定。
后来，陈婕妤提到了孟文昊。
“桑桑 , 你可不可以帮我求求孟总，让我去他公司上班啊？我爸其实最怕的就是我不务正业跟人学坏，他要是知道我在上班了，兴许就不会再纠缠着这个事情了。”
我没吭声，陈婕妤摇晃着我的肩膀求我，“好桑桑 , 你就帮帮我吧 , 孟总肯定会卖你这个面子的 , 我保证，我一定好好跟他学东西，绝对不给你丢脸。”
她信誓旦旦的说了许多，我只好给孟文昊打了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应了声，“嗯，可以。这是小事。”
可他不知道，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陈婕妤开心的跳了起来。
陈婕妤去上班了，照顾姜泽的重任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的毒瘾一天要发好几次 , 发作的时候时常失去理智，一次次企图伤害自己。也许是因为我一直陪着 , 他拼命的用意志力克制着毒瘾的冲击。
有时候清醒下来 , 他会找我聊聊天。
他躺在那里，满头都是汗 , 他对着白茫茫的天花板问我 , “苏桑，你有梦想吗？”
我光着脚丫子坐在地板上，靠着衣柜的门一脸茫然。
梦想是什么？
能吃么？
我想起刚上小学一年级时 , 也有老师问我长大了想要做什么，我那时候也和现在一样迷茫。
我喜欢吃蛋糕，于是我告诉老师，我长大了想要做一个卖面包的，老师说那不是梦想，那是工作。
再到后来 , 我的人生发生了逆转 , 我唯一的梦想便是活下来。
活下来 , 报仇，血恨！
这就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破败不堪的人生。
我摇头，不吭声。
姜泽又问，“那你跟我说，你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他问的都是一些虚无渺茫的东西，我在脑海中仔细的想了想，我最想做的，便是要黄丽媛生不如死，我要所有伤害我的人都付出惨重的代价。
“偷钱，偷很多的钱。”
我随便说了一句胡诌他 , 姜泽还真信了。
“钱没你想的那么好，它不是万能的 , 买不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可他不知道我在心里鄙视了他一万次 , 没有钱的苦，他吃的太少。
我反问了他一句，“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长久的没有说话 , 一直盯着天花板 , 像是可以在那片惨白色里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又过了好一阵，他才开口。
“我唯一的梦想 , 就是希望我妈妈还活着。”
那是他第一次跟我提及他的妈妈，这个字眼是我心底无法触及的痛。
我没有追问，姜泽也没有再提及。
我们彼此保持着沉默，沉浸在各自的回忆里。
但这样的安宁，持续的时间总是很短。
这天午后，我有些困 , 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 我没有注意到姜泽的毒瘾再次发作 , 而且比先前都要厉害。
等我被卧室里的动静惊醒的时候，姜泽已经挣脱了绳子的束缚。
我听到声响往卧室跑的时候，正好与他撞了个满怀，他血红着眼睛，像一头发怒的野兽一般。
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知道我根本就控制不住姜泽。
可，我还是迎了上去。
我一把抱住他的腰，我说，“姜泽 , 别怕，我陪着你呢！”
我以为，我只要足够温柔 , 就可以安抚他体内的躁动不安。
但 , 根本没用。
他死命的想要掰开我的手指，想要甩开我环绕住他腰身的胳膊 , “放开我，放开我！”
他嗷嗷的叫着 , 我的手指差一点被他掰断，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 , 都是他留下的杰作。
可不管他如何挣扎，我就是不肯松手。
“姜泽，你现在要是放弃了，就真的完蛋了。”
当一个人产生抗拒心理的时候，任何鸡汤都不管用。
姜泽也是，起初的时候他还能听进去 , 但是现在 , 他产生了逆反心理。
他不肯听 , 弯腰抓住我的手腕狠狠地咬，尖锐的牙齿侵入肉里，我感觉血液一点一点顺着他的牙缝往外渗。
他有精力折腾，可我没有耐力去承受。
我也是血肉之躯，我承受不了太多东西。
牵绊我与姜泽的，不是情感，不是信任，而是我对他的利用。
是在那一刻，我本能的松开了姜泽。
我起身 , 比他动作更迅速，我猛地一把拉开了房门 , 我说 , “姜泽，你走吧 , 我这里留不住你。我累了 , 不想陪你折腾了。你想要摊在地上做烂泥，只要你甘心 , 只要你觉得对得起你妈，你就做吧。”
我说完，转身就去了阳台，还把身后那扇门拉上了。
那是我第一次，被浓浓的无助感包裹着。
我不是圣母玛利亚，我没有肩负拯救任何人的使命。
我将头埋在两膝之间 , 只想安安静静的做一秒自己。
我以为 , 姜泽应该如愿的跑掉的。
可他没有 , 他冲进洗漱间，将自己的脑袋浸在冷水里。
我没有管，也没有多问。
一直到下班时间，陈婕妤欢欢喜喜的唱着小调回来，第一天上班，她掩藏不住的兴奋。
可是推开房门，见从洗漱间里淌出了水，她的心情就再次跌落谷底了。
“姜泽，天啊，你这样会生病的！”
她冲进洗漱间关掉水龙头 , 又强行拖拽着姜泽出来，他浑身湿透 , 手脚冰凉 , 嘴唇不住的哆嗦。
陈婕妤见我一副落寞的样子，一下子也动了气 , “桑桑 ,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你让他一直淋冷水，他会生病的。”
我没吭声 , 拉开房门一个人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道路两旁的灯火已经亮了起来，行色匆匆的人群，说笑着回家，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那一刻，我突然好想家的温暖啊。
我也曾有家 , 却是家破人亡。
我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很久 , 陈婕妤的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 , 我只是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我想享受片刻的安宁，可连着片刻的安宁对于我来说都是奢侈。
再次回到小屋的时候，陈婕妤蹙着眉一直不停的哭，姜泽发了高烧，浑身烧的像块碳。
他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蜷缩成一团靠在床上，即便没了绳索的束缚，他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桑桑，现在怎么办？”
陈婕妤急的直跺脚 , 我喂他吃退烧药，姜泽不肯。
他咬着牙关 , 紧闭着眼睛。
我清楚的知道 , 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黄丽媛那里我不好交差。
那一刻 , 我也没有多想 , 我将退烧药碾压成了粉末化成了水。
“你这是做什么？”
陈婕妤不解，可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
我让她帮忙抓住姜泽的脚 , 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手指用力，迅速捏住他的牙关。
他吃痛，微微张嘴，我便将含在嘴里的药水送了进去。
“桑桑……”
陈婕妤瞪大了眼睛，但好在姜泽没有反抗 , 唇瓣相接 , 芳泽相融 , 他很快咽了药。
这样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姜泽的情况稍微好转了一些，陈婕妤不住的打哈欠，想着她第二天还要上班，我便让她先去休息。
只是，我也困顿的厉害。
为了防止姜泽胡来，我将他的手和我捆绑在一起。
迷迷糊糊里，有一只手抚摸过我的眉眼，暖暖的 , 很贴心。
我又听到了那个好听的声音，阔别了三年 , 还是那么低沉 , 还是那么磁性，只是这一次 , 他一直叫着我的名字 , “桑桑，桑桑，桑桑……”
这是多年来 , 我梦里少有的安宁。
可安宁总是短暂的，随着天边那抹白战胜了黑夜，我生命里的那抹黑却刚刚拉开序幕。
第二天一大早，姜泽退了烧，陈婕妤忙着上班很早就走了。
我收到了花菜发来的消息，十点钟在前进路的麦当劳碰面。
姜泽昏睡的时间长 , 安顿好了他 , 我便出了门。
我在麦当劳等了好一阵 , 花菜才姗姗来迟，他怀里搂着一个年纪看上去很小的女孩子，两个人卿卿我我的很是甜蜜。
见他进来，我起身朝他走过去，他却一个眼神扫了我一眼，示意我按兵不动。
做这门差事，需要小心又小心，我很会察言观色，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隔了一会儿 , 他示意怀里的女人点一些吃的东西，然后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 我便跟了上去。
这种地方人流多 , 容易掩盖身份。花菜进了洗手间，我假装洗手 , 站在盥洗台旁边等他。
两分钟之后 , 他从里面出来，将一张写有字的纸包丢进我身旁的篓子里。
这一切 , 做得若无其事，却又链接的天衣无缝。
没有人看得出我和他认识，更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对着镜子吹着口哨，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我对着镜子点了点头，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我懂了他的意图。
他转身就朝端着食物的女孩走去 , 可我刚弯腰将那个纸包拾捡起来 , 门口却突然冲进来好几个警察 , 不由分说上前就摁住了花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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