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给姜泽任何答案，也没有给自己任何答案。
从洗手间里出来 , 我知道我该回去给姜泽一个交代。
但 , 我没有。
我选择了静悄悄的离开，从那里出来 , 才觉得外面的空气变得如此的清新 , 眼前的视野看上去也开阔了许多。
夜色一点点的浓郁了起来，我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 , 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目的地。
仿佛只有这样走着，心里的迷惘才可以稍微消散几分。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很晚，手机没了电自动关机，没有洗漱，只是沉沉的将自己扔在了那张床上。
这一觉 , 睡得格外的昏沉。
一夜无梦 , 醒来天已经大亮。
若不是门口响起哐当哐当的敲门声 , 我根本就醒不过来。
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我是光着脚丫子朝门口走去，猫眼里看到的人是孟文昊。
我拉开了房门，他出现在我的面前，就那么一直看着我，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桑桑。”
他伸手在我头上摸了一把，而后绕过我就往屋子里走。
“快去洗漱，换身衣服我们出发。”
“去哪儿？”
我问，但是他没有做声 , 他只是浅浅的笑了笑，而后迈开大长腿朝阳台走了过去。
在这个谜一样的男人面前 , 我有很多话想要问 , 也有很多话想要说。
但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索性闭嘴 , 洗漱 , 换衣服，然后出现在他的面前。
孟文昊微微蹙着眉头打量了我一眼，“你决定这样穿着上班吗？”
我忘了这一天正是工作日 , 随意的一件短袖衫，配上一条雪纺长裙，原本是休闲的装束，这会儿倒是显得格格不入了。
我又去卧室换了一套职业套裙，他点了点头，抬腕看了看时间 , 说道 , “走吧 , 时间不早了。”
我心里似乎明了，却又似乎不够明了。
但，我没有问。
他也没有说。
车子直接驶向了孟氏集团，距离黄秋生抓捕已经过去三天了，孟氏集团此刻群龙无首。
车子在孟氏集团大楼前停下来，孟文昊转头看向了我，“桑桑，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他替我做了决定，说完 , 他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我很紧张 , 也很迷糊。
我就那么坐着 , 透过车窗看向不远处的公司大楼。
“你真的要把我推出去吗？”
我问，心里没底。期盼着他能够给我一点鼓励。
在孟文昊的脸上 , 依旧是淡淡的笑 , “桑桑，我相信你 , 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只有接受淬炼，你才能成为一块璞玉。”
他说的话，我都懂。
时间好似停顿了几秒钟，只是那短暂的几秒，却让我坚定了要迎接挑战的决心。
拉开那扇车门走出去的一刻，我心里平静如水。
我没有回头 , 只是沿着高高的台阶一直往前走。
大厅里熙熙攘攘 , 不少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但是每个人见到我出现 , 却又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突然意识到，孟文昊将我推出来的原因。
我是黄秋生的助理，也是最高权力的象征。
黄秋生倒戈了，可我还没有。
进了总裁专属电梯，每一道投向我的目光都没有少。
我知道，我脸上的淡定还有身姿的从容，都可以让这一潭浑水清澈起来。
电梯一点一点的上升，我心里的不安也一点一点的驱散。
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叮铃的声音，电梯停靠在了总裁办公层 , 我走出电梯的那一瞬，便听到了会议室里传来的争论声响。
高跟鞋扣在大理石地板上 , 发出清脆而有力的声响。
我迈开脚步朝会议室走去 , 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声的说着我，我在门口的位置站定 , 只是几秒钟 , 屋子里坐着的那些人，目光就一点一点的落在我的身上。
喧闹持续着 , 但很快，又一点一点的安宁下来。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荟聚到我的身上时，我感觉到心底有一股力量正在蹿腾。
那些目光集聚成巨大的力量，促使着我走向首位的动力越来越大。
我迈开脚步，在他们的瞩目下朝首席的位置走去。
没有人发出疑问，也没有人给出否认。
“最近公司出了很多事 , 黄总也因个人原因暂时接受警局调查 , 他不方便出席今天的会议 , 近期公司的主持工作，我会按照之前的惯例照常进行。希望各中心负责人各司其职，一起为孟氏集团的稳定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我相信，过不了多久，黄总会归来，董事会也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说出的每句话都不卑不亢，说完这些，我缓慢的将目光停留在每个人的身上。
在他们那些人的眼里，我看到了质疑，但也看到了期待。
趁他们还没有开口 , 我又接着说道，“希望各位鼎力相助 , 我会代替黄总履行这段时间的职责。恳请各位给予支持。”
说完 , 我立在首位，冲在座的每一个人鞠了一躬。
我不知道是我的坦诚感动了他们 , 还是我那一刻的担当感染到了他们。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 , 所有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而后，所有人起身 , 很自觉地抓起桌上的笔记本，又迈开脚步缓缓的走了出去。
面对空无一人的会议室，我百感交集。
那是第一次，我尝试着在首位坐下来。
于我而言，那里象征着权利，但更多的却是责任。
单薄的肩膀 , 因为这副担子 , 便觉得沉甸甸的。
静默了许久 , 我起身，缓缓地朝助理办公室走去。
隔壁的总裁办公室空荡荡的，我那时候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担忧，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助理，就想要力挽狂澜，会不会有些自不量力。
半个小时之后，各中心陆陆续续的将最新一周的工作计划提交上来的时候，我心底的那些担忧这才稍微驱散。
很感激之前孟文昊对我的那些帮助，桌上堆起的文件虽然生涩 , 但我毕竟接手了好几个月，此时看起来毫不费力。
忙碌了一个上午 , 时间过得飞快 , 吃饭的时间到了，我朝食堂走去。
就在我进入的一刹那 , 整个食堂都保持了安静。
和而不群 , 我懂自己该怎么去做。
打好了饭菜，我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安静的坐下来用餐 , 每一个人都在吃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但是每一个人都在拿目光打量着我。
这些质疑的目光，我曾预料，此刻需要做的，便是接受。
时间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怀疑 , 也可以让人信任。
我挑起这幅担子的第二天 , 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 , 这个号码是姜正远打来的。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与往日就有些不同了，“苏桑，有空吗？我找你有点事。”
他在电话里没有明说，我那时候忙着手头的文件，更是没有细问。
我点了点头，“好的，您定下地方，我过来找您。”
电话挂断后的一分钟 , 姜正远却只是发来一个定位。
他是老奸巨猾的人，我心里知晓。
此刻 , 我坐在这把责任重大的椅子上 , 势必会有一些人惦记。
只是我没想到，他约我去的地方 , 竟然就是钟叔的小饭店。
司机开车送我过去 , 我顺着手机地图的指示，出现在钟叔小店的门外 , 最让我奇怪的是，钟叔与姜正远坐在一处聊天。
两个人都蹙着眉头，聊得不是特别的投入，可是远远的看上去，这两个人像是多年前就熟悉一般。
我推开那扇房门的时候，钟叔已经起了身 , 他深深的望了我一眼 , 眼神里掺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
我朝姜正远走去 , 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他蹙着眉头一直打量着我。
“姜董事长，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的口吻便变了，他轻轻的笑了笑，却不动声色。
“只是想跟你吃顿家常便饭，也不知道能去哪儿，想起这个地方来，就让你过来了。”
他语气里的客气，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我没吭声，但心里已经明了 , 他让我来这里吃饭，绝对不只是吃饭那么简单。
“姜太太还好吗？”
我靠在椅背上 , 目光却飘向了窗口。
姜正远一只手捏住桌上的玻璃杯 , 半响没有做声，隔了好一会儿 , 他才开口 , “应该算不错吧，医生说了 , 需要昏迷一段时间。她那么累，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他的话里，仍旧藏着我听不懂的东西。
钟叔端来了饭菜，还顺便摆好了碗筷，姜正远又开了口，“有酒吗？上次那个酒不错 , 给我再来一杯。”
我诧异的看向姜正远 , 钟叔只是浅浅的笑了笑 , “已经卖完了，只剩下老白干儿了，等明天新做一些杨梅酒吧。”
姜正远便没有再说了。
饭菜已经端上来了，但他并没有动筷子，看了我一眼，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心底有话要说，只是此刻，他在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
于是 , 我也保持着沉默。
连日来的忙碌，原本就没有好好吃顿饭 , 索性这一刻放开了肚皮 , 一连吃了三碗。
我大快朵颐，姜正远却是看得目瞪口呆。
“你没吃早饭吗？”
他又靠在椅背上问了一句 , 我点了点头 , “是啊，这几天工作有点多 , 没有时间去吃早餐，所以尽量两顿一起吃。”
我说完，他照例是微微的叹了口气。
他那么喜欢叹气，我无可奈何，便不多说。
吃罢了饭，我靠在那里看向姜正远 , “姜董事长 , 您有话就直说吧 , 我待会儿公司那边还有事儿。”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每分每秒都不想随意浪费。
何况，跟他这样老谋深算的人待在一起，让我觉得空气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我以为他要跟我说一说工作上的事情，可我没想到，他一开口，说的话却是和工作无关。
“姜泽出来了，你们见过面吗？”
我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喝着茶水，看模样虽然是慢条斯理 , 但却是用这样一种貌似散漫的方式掩盖着内心的在意。
“见过。”
我回答的很淡。
姜正远鲜少关注姜泽，我还记得上次我为姜泽的事去找他时 , 他那副淡然的模样 , 与此刻看上去很像，可又很不像。
我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 , 于是 , 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我和姜泽谈了谈，他似乎很喜欢你。苏桑 , 这一次，你可以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了吧？”
他看向我，那双浑浊的眼睛，我看不透姜正远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可我能够肯定，他所有想的，必定与爱情无关。
我在心里淡淡的笑了笑 , “姜董事长 , 我喜欢他又如何？不喜欢他又如何？您也告诉过我 , 我这样的人没有资格。我不过就是个出身卑微的小偷，不管我如何洗白自己，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姜泽跟我不一样的。”
我说着，端起桌上的杯子，将里面的茶水全部喝掉了。
“比如，我习惯了喝这样的粗茶，吃这样的淡饭，可是姜泽却不习惯。姜董事长，我知道您为什么要来问我这句话 , 但，我不想回答。”
我起身要走 , 姜正远却看向了我。
那双浑浊的眼眸 , 此时却绽放出光彩，“你觉得我是为什么要问你这个问题？”
他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坐姿，却不知道我已经看穿了他的用意。
商人重利轻别离 , 这话很久很久之前有个叫白居易的诗人就已经提到过了。我鼻翼里发出一声冷笑 , “姜董事长，请您别用这样的方式玷污我与姜泽之间的感情。我喜欢他是真的 , 他喜欢我应该也是真的。但，我跟姜泽不可能，我们不会在一起的。”
我说的无比的肯定。
感情的事，从来都不是只要遵从内心就可以了。
我的心底，早就被仇恨覆盖，没有任何情爱可以代替。
我往门口走去 , 姜正远起了身 , “苏桑 , 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姜泽。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很在乎你。即便我不看好你，可我在意我的儿子。他喜欢的女人，我也想好好了解一下。”
了解？
呵！
我就那么看着姜正远，一直看着，像是看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等他靠近我的时候，我突然没忍住裂开嘴就笑了出来。
我说，“姜董事长，如果……我是说如果 , 我还是之前你认识的那个苏桑，我穿着地摊货 , 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 我是靠偷摸为生，你还想了解我吗？”
他微微的愣了愣，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更没想到 ,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 会让他更为震惊。
“姜董事长，如果……如果我现在没有代管孟氏集团 , 您今天会跟我说这番话吗？我知道您一直以来都瞧不起我，您觉得我配不上姜泽，您何必要为了一点利益，违背自己的内心呢？”
这样的质问，对于姜正远来说，不亚于扇在脸上的耳光。
我在就近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现在只是暂时代管孟氏集团 , 没有实权 , 没有认命。姜董事长 , 这块香饽饽，您还是别想了。”
我说完，就那么一直看着姜正远。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错愕。
他以为拿姜泽对我的喜欢就可以轻易将我搞定，但是他没料到，我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心思。
“苏桑。”
他叫了我一声，紧闭的嘴唇好似哆嗦了几下。
我那番话，足够让他消化一段时间了。
“我之前对你是有误解，可……你现在变化真的很大……”
我没有等他把话说完，立刻就打断了他。
“姜董事长 , 谢谢您的肯定和夸奖。我读书不多，但是他们说了 ,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 我呢，就是想要趁自己年轻做点事情而已。我说话很直接 , 希望您别介意 , 我和姜泽的事儿，您就别瞎操心了 , 您惦记孟氏集团这块肥肉，能不能吃下去，要看您的本事了。”
这一次，姜正远不再接我的话了。
他摇了摇头，压抑着心底的愤怒，推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我的时间有限 , 此刻最应该做的便是回到公司继续去忙碌没有忙完的事情。
厨房里的钟叔不断的回头看向我 , 见我一直失神的望着门口 , 他出来送菜的空档，伸手在我额上敲了一下。
“来帮我剥蒜。”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厨房里走。
我揉着被敲打的额头，一脸不满，“钟叔，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敲我的脑袋了，本来就笨，再敲我就更笨了。”
他没有理我，直接丢了我一大袋子蒜。
“把这些剥了 , 厨房已经没有用的了。”
他说完，又开始围着灶台忙碌。
我蹲在那里 , 和从前一样 , 拼命的剥着那些大蒜。
“钟叔，你以后不能让我一直这么剥蒜了，我现在可是孟氏集团……”
我原本想要在钟叔面前炫耀一番的 , 可是他连这样嘚瑟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杀了过来 , 抓起案上一份脏兮兮的报纸丢给我。
“赶紧剥，报纸上都登了 , 别糊弄我。”
我捡起那份报纸，头版上黄秋生的脸，刺我的两只眼睛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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