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
我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在电话这头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徐立辉说的那句话 , 我是真的听到了的。
可是 , 我的内心在抗拒。
他又接着说了一句，“桑桑 , 曾克奇死了。”
握在手里的那只手机 , 就这样无声的滑落了。
仿佛有一盏亮在我心里的灯，就在这一刻 , 无法遏制的熄灭了。
我无法跟任何人说出我内心里的感受，那盏灯灭了就是灭了，灭的猝不及防，灭的让我手足无措。
我光着脚丫子，衣服没有换，脸也没有洗 , 我就这样伸手去拉房门。
姜泽及时的赶到 , 他伸手挡在了我的面前。
“桑桑，怎么呢？”
他被我那副失望之极的模样吓着了。
我看着他 , 但是却好似穿透了他一样。
我说，“姜泽，你让开，我要去见他。”
在那一刻，姜泽没有阻拦。
他没有咆哮，没有骂我是一个疯子。
他只是伸手在我头上抚摸了一把，“好，我陪你去。你先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 , 我开车送你。”
他说着，将我推进了卧室。
我用了比平时要快十倍的速度草草的将自己收拾妥当 , 姜泽就那么牵着我的手出了房门 , 又是一路欠着我下了楼梯。
车里的气氛压抑到极致，他不断地扭头看向我。
我的良知眼睛 , 就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
我愣愣的盯着前方 , 就那么盯着。
脑子里一片空白。
曾克奇死了，我爸冤屈的真相就永远都是谜底了。
因为这样的失落 , 我深深地自责于自己。
车子停靠在医院的门口，我拉开车门就要冲出去，姜泽反应快，又是及时的制止了我。
“桑桑，你慢点，肚子里还有孩子。”
若不是他提醒 , 我真的忘了 , 我肚子里还有一个生命的存在。
我放慢了脚下的步子 , 徐立辉已经在太平间门口等候着我。
见到我，他的眉头也是拧成了一道川字，所有人中，只有他知道，曾克奇对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我想见见他。”
我淡淡的说道，姜泽立刻担忧的阻拦。
“桑桑，乖，别任性了，人都已经死了 , 晦气，咱们不见了。”
他拉着我要走 , 这一次 , 我很任性。
我一把甩开了他，我说 , “姜泽，你先离开好吗？”
我就那么看着他 , 他诧异极了。
只是，在那一刻 , 他知道我的心情。他选择了忍耐。
徐立辉冲他点了点头，“放心吧，有我在。”
他伸手拉住我的胳膊，“走吧，他就在里面。”
我不知道自己的脚步是怎么迈向太平间的，这个地方我来过一次 , 上一次还是坤哥离世的时候。
一个对我来说 , 原本无关紧要的人 , 因为他的身上藏了太多我想要知道的秘密，所以突然就变得对我而言异常的重要。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我没有办法让自己立刻接受这个事情。
曾克奇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他躺在那里，安静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是心脏病突发死亡的。”
徐立辉小声的解释道，可我站在那里，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我不知道该怎么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怎么可以死？
怎么可以先走就死了？
他还答应我了，等他休息好了 , 他会告诉我苏锦江的故事。
他居然食言了！
我内心里不断地自我对话，但是所有的对话 , 曾克奇都听不到了。
“已经通知家属了 , 曾逸轩很快就会过来。”
徐立辉又说道，我还是呆若木鸡一般。
“我想跟他单独待一会儿。”
我盯着曾克奇的遗体说道。
“桑桑。”
徐立辉发出担忧的声音。
我还是表达了自己的坚持 , “我想跟他单独待一会儿。”
这一次 , 徐立辉选择了妥协。
他无声的叹息了一声，而后转身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在那冰冷的环境里 , 周遭安静的像是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我看着曾克奇，他却再也看不到我了。
这种发自内心的寒意，一点点的弥漫全身。
“你怎么可以死了呢？”
我一遍一遍的问他，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这样没有答案的沉默，真的是让人好痛苦。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单独与曾克奇的遗体相处的意义何在。
我只是不甘心 , 我只是遗憾 ,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让内心里戛然而止的期待 , 在悲剧来临时，有一个妥善的交代。
姜泽冲进来的时候，我满脸都是泪水的盯着曾克奇。
他死了，所有的答案又变成了空白。
“桑桑……”
姜泽冲过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
他不解，他诧异，而且我还不愿意给他任何解释。
但那个时候，他知道我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走不出来。
所以，他唯一给我的 , 就是专属于他的温暖的怀抱。
“桑桑。”
他伸手搂住我，将我揽入他的怀里。
“乖 , 还有我在呢 , 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我是绝对不会抛弃你的。”
他在我耳边不停的呢喃着，这样的温暖 , 一点点的注入我的心里 , 将厚厚积蓄在我心头的冰块，慢慢的融化。
我从太平间出去的时候 , 恰巧碰到了曾逸轩。
他立在那里，似乎在办理交接手续，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满都是失落。
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还红着眼圈，他一扭头就看到了我。
只是那会儿，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姜泽执意要带我离开 , 我的脚步走得很缓慢。
如果……没有贸然拨打那个报案电话 , 会不会就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至少，曾克奇不会这么快就死了？
我和姜泽的脚步还刚走到车边 , 曾逸轩追了出来。
“苏桑，我可以跟你聊几句吗？”
他问，站在离我五米远的距离，就那么眼巴巴的望着我。
姜泽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他知道曾逸轩的身份，却为我担忧。
我点了点头。
在我迈开脚步朝曾逸轩走去的时候，姜泽不由得也跟了过来。
我阻止了他，我说道，“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 曾逸轩不是个暴力攻击者。”
为了让姜泽感到安心，我没有和曾逸轩走很远。
两个人在花坛边的位置站定 , 曾逸轩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桑桑姐 , 你不要太伤心了，这是意外。”
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伤心的表情 , 也许一个人的死 , 暂时还无法引起另外一个人的情感痛感。
我不是伤心，我只是遗憾。
而这份遗憾 ,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
“过几天等我爸的事儿落定了，我就要离开桐城了，跟悠悠回她的老家，我想告别现在的一切，以后就守着她好好过日子。”
这话是从曾逸轩的嘴里说出来的，我很意外。
“就在昨天 , 我和悠悠领了证。其实 , 我原本打算今天和悠悠一起来看望他的 , 只是没想到，我来这里，看到的是他的遗体。”
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但又自嘲式的撇了撇嘴，就好像自己在心里默认了这个事情一般。
他心底痛，但没有表露出来。
“你爸他很爱你。”
我淡淡的说道，心底的复杂，无法用言辞来形容。
他依旧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天下的父母都很爱自己的孩子 , 只是有的父母，爱的方式错了。错了就错了吧 , 反正现在他人都不在了 , 我会好好的活着，不会学他 , 我就守着悠悠一辈子。”
他又重复了一句。
“谢谢你 , 苏桑，是你点醒了我。你也别伤心了 , 我爸在天之灵会知道你记得这份情谊的。我和悠悠不办喜酒，所以就不邀请你了。今天，算是跟你道别了。”
他说完，冲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走了。
生活这轮车一直在往前行驶，没有人能够左右他的方向。
我望着曾逸轩的背影离开 , 突然好想长长的舒一口气。
“桑桑，他刚才跟你说什么？”
姜泽走过来 , 见我长时间的盯着一个男人离开的背影 , 他眼底满满都是狐疑。
“没什么，回家吧。”
我冲他说道。
于是这一路，姜泽都是保持着沉默。
他没有将车开回家，却是径直开到了孟文昊的公司楼下。
我与孟文昊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你跟我上去一趟。”
我那时候真的没有看出姜泽眼底的隐匿的怒火，所以，我随着他的脚步去了孟文昊的办公会。
办公房门虚掩着，姜泽径直推开房门就走了进去。
孟文昊的办公室正好有客人在，可是姜泽牵着我的手，就那么大大咧咧的站在门口。
孟文昊会意 , 立刻起身让那两个人先出去。
得了逞的姜泽，这会儿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一把丢开我的手 , 翘着二郎腿就坐在沙发上了。
别过头 , 一直都不吭声。
“怎么呢？”
孟文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为 , 他起身给我倒水 , 示意我去沙发上坐下来。
我抱着双臂坐下，还是盯着眼前那一抹桌面。
“说吧，看你样子在生气？”
孟文昊脸上挂着笑 , 还是平和的问道。
姜泽鼻翼里发出一声冷哼，于是，孟文昊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吵架啦？”
他问，我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姜泽见我连个回应都不给，立刻又发出一声冷哼，这一次 , 他换了一边的腿 , 再次翘起二郎腿。
“我都不好意思说 , 文昊，咱们可是多年的哥们儿，你知道我性格的，为了桑桑，我真的是痛改前非啊。可是今天，你知道吗？我被个死人戴绿帽子就算了，我还被一个小屁孩给种草原了。”
他义愤填膺，我连计较的力气都没有。
我知道姜泽说的是什么，但我不想解释 , 这事儿也不无法解释。
“戴绿帽？不可能吧？姜泽，你不要想太多 , 据我所知，以前这不是你的专利吗？”
在劝架这个事情上 , 孟文昊选择站在我这边。
姜泽的苦瓜脸，这会儿就变得更加的苦了。
“我是说正经的 , 曾克奇死了 , 她跟丢了魂儿似的，非要去见人家最后一面 , 我也不知道她跟一个死人单独待在以前到底都说了什么，哭哭啼啼的很是伤心，然后又跟死人的儿子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当我是空气一样。我不就问句怎么呢嘛？到现在一直严守秘密，一个字儿也不肯说。”
姜泽心里委屈，叽叽歪歪的说了一大通。
我虽然没有吭声 , 但是孟文昊却听明白了。
听懂了事情来龙去脉前因后果的他 , 这会儿坐在沙发上 , 却像是居委会大妈一样，发出了一声会心的笑声。
“你还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委屈着呢，我刚才可都是忍住了，那不是说明我这人有风度，是我在照顾她的感受。”
“谢谢。”
我突然冒出这两个字来，姜泽被我噎的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盯着我看了半响，还想要说点什么。
但是因为这两个突然说出来的字，他终于选择了保持安静。
“算了 , 我不说了。”
他恢复到港进屋时的那副模样，我不说话 , 他也不说话。
孟文昊的目光在我和姜泽的身上来回游离了一会儿 , 终于释然了。
“好啦，姜泽 , 你也不要多想了 , 我相信，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可是姜泽不理。
“桑桑，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文昊问我。
窝攥着拳头 ,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说出真相吧，你不要再让所有事情都自己扛了。
他们会理解，他们会帮助，他们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成为那个孤独的人。
可话到了嘴边，我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没什么。相识一场 , 突然就这么走了 , 我心里有些无法接受。”
这个解释 , 用到四海皆可。
孟文昊没有发声，姜泽又开始说了，“苏桑，我现在是你丈夫，你不能什么事儿都瞒着我。我知道，你跟曾克奇之间肯定有什么事儿。不然，他的死，你不会这么意外，这么失魂落魄。”
连姜泽都看出来了 , 何况还是孟文昊。
即便，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 可我还是不想说。
“老城区改造的项目 , 他给了孟氏集团，指明让我负责。”
这个事儿 , 现在其实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我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 算是堵住了姜泽的嘴。
我与曾克奇交往甚密，旁人都以为我是冲着老城区改造的项目。
这一次，他们该满意了吧？
曾克奇死了 , 但是曾克奇大笔一挥，却让我成了利益的受馈者。
姜泽没有发声，显然，这个话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堵住了他的嘴。
“可是你也不能什么都瞒着我啊？苏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现在你有我了 , 你要习惯依靠我。”
“对不起。”
我再次用三个字堵住了姜泽的嘴。
“好了 , 你先出去消消气 , 我来开导开导桑桑。姜泽，你这个臭脾气真得好好改一改了，还有啊，结婚这么大的事儿，好像我被蒙在鼓里吧？”
孟文昊使了个眼色，姜泽这会儿理亏，起身便朝外走了过去。
“我现在就去给你买喜糖，将功补过。”
姜泽出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我与孟文昊两个人。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了口。
“应该还有别的事儿，对吗？”
孟文昊猜的很对 , 但我不想说出口。
“医生说他是突发心脏病死亡的。孟总，你信吗？”
我突然问道，抬起眼 , 就那么盯着孟文昊。
“我和他认识时间不算长 , 但是他的身体真的很好，精力很旺盛 , 一点都看不出是五十出头的人。还有 , 他很注重健康和养生，我相信 , 他的死，应该不是一场意外。”
我无法说清楚，我那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受。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的第六感吧。
孟文昊的眉头一直紧蹙着，我说出的这个问题，性质很严重。
官方已经给出了解释 , 而我一个质疑就要打破官方的解释 , 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桑桑。”
孟文昊叫了我一声。
他望着我 , 眼里满满都是担忧。
那一刻，他该是理解我所有的心情。
“不管这件事是意外，还是蓄谋已久，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也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曾克奇不在了，你要认可这个事实。”
我认可这个事实有什么用呢？他死了，也带走了我爸冤死的秘密。
我摇了摇头，第一次 , 在孟文昊的面前，我没有选择苟同。
“他罪不容恕 , 可一码归一码 , 至少现在，他还不该死 , 甚至说 , 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孟总，我怀疑有人故意谋害。”
这只是我的推测 , 但我还是说出了口。
“桑桑。”
孟文昊的声音突然拖长了几分。
我的执拗，他是知晓的，但是在曾克奇的这件事上，他不希望我执拗下去。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不是警察，不具有评判的资格 , 你也不是法医 , 不具有公布结果的资质。苏桑 , 你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既然过去了，就不要一直沉浸其中。”
他的话，每一句都很有道理。
我更知道，每一句，我都该听，也都该理解。
可，每一句，都无法让我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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