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光,对我来说 , 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没有人知道 , 在虚拟的网络里,我可以离苏锦江那么近。
可是 , 很快 , 我发现自己出了问题。
我开始经常犯恶心,我该是吃了油腥就开始呕吐。
那时候我单纯 , 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我又觉得恶心难忍,于是我请假去了洗手间。
我抱着洗手池大声呕吐,却不想身后被人瞟见了。
后来,我就听到了闲言碎语,有人在背后说我怀孕了 , 说我这个人私生活不检点。
就连宋逸真也问我 , “黄瑛 , 你到底是怎么呢?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我知道,每个人都在怀疑,我也是。
月事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了,而我和程坤之间是发生过那种事,所以,我该想到的。
我没有去医院,只是托词称自己吃东西坏了肚子,我甚至编造小时候就有肠胃炎的毛病,一旦犯了就要呕吐一段时间。
我不知道别人是否都信了 , 但是宋逸真信了。
而我,需要的就是她信了。
那一天 , 我没有上课 , 我去买了测孕纸。
我在心底一直祈祷,千万不要是那个结果。
我害怕的 , 最后还是来了。
看到测孕纸上两条横杠的时候 , 我吓坏了。
我觉得天都快要塌了。
我联系不上程坤,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如何处理。
我瘫坐在地上 , 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
我可以想象到,如果有人知道我怀孕了,那么结果会是什么。
苏锦江一定不会再把我当朋友了。
全校的人都会知道我私生活不检点。
以后……以后我的一生都完了。
我蜷缩在床上,无助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后来,我起了床,我去了网吧 , 我坐在那里 , 只是打开扣扣 , 我想要问问苏锦江,我该怎么办。
我等啊等,他的扣扣一直都没有上线。
我等到窗外都黑了,我等到网吧里的人都稀少了。
可是,他没有出现。
我拖着疲惫而绝望的身形朝宿舍走去,却在宿舍楼下见到了他。
他还是那么高大颀长,他搂着怀里的宋逸真,两个人亲吻的绵长而幸福。
那一刻,他们之间的冰霜溶解了 , 而我心里的冰霜却开始一层一层的变得更加的厚重。
我木然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得异常额快。
我回到宿舍 , 迅速的洗漱 , 然后躺在了床上。
悲伤逆流成河,我感到人生彻底的绝望。
我那么信任的人 , 我等了他一整天,可是……
很晚很晚的时候宋逸真回来了 , 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开心,我可以感受到她藏匿在心头的小雀跃。
可是 , 我却不知道我该如何解决肚子里的这个小麻烦。
我去了医院,做了检查。
那个小东西已经两个多月了,而且发育很好。
我不想留下他,因为我没有能力更没有资格。
我越好了做手术的时间,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让这个事情过去。
但我没想到 , 那天 , 我遇到了傅三。
冤家路窄 , 原来是真的。
在医院那种晦气的地方,我竟然碰到了他。
见我形单影只,他立刻就围了上来,“哟,今个儿怎么不见你的大英雄啊?”
他嘲讽我,拦住我的去路。
“这是怎么啦?生病了啊?快让哥哥瞧瞧,你这得的是什么病?”
他想要靠近我,但是我不肯。
我猛地一把推开他,眼底的泪水大滴大滴的往下滑落。
那一刻,我用方言骂着他,我骂他混蛋 , 骂他是个恶魔。
我以为我这样会激怒他。
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蹙着眉头一直打量着我。
“你也是桂城的?”
他操着和我同样的方言问道 , 扬了扬下巴 , 说话已经没有那么逆气了。
我不吭声,他笑了笑 , “不打不相识啊 , 既然咱们是老乡,以前的事儿就一笔勾销。以后在桐城 , 有人敢欺负你,你叫我三哥哥撑腰。”
我从未想过这样戏谑的事儿竟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他一个混混儿,竟然会因为我们是老乡就放过我,甚至是化敌为友。
我那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啊。
我回到学校的时候 , 宋逸真不在 , 我听室友说她和苏锦江出去旅游了。
你看 , 幸福的人儿表达幸福的方式有一万种,不幸的人经历不幸的方式也有一万种。
我没有打过胎,所以在最无奈的时候,我选择了请傅三陪我。
这种事儿,总需要有个人在身边才好。
于是,一周之后,我联系了傅三。
他同意了,让我带着钱去他那儿。
我那时候拮据,身上所有的钱都是打工挣来的。
可我去找傅三的时候 , 他正被人逼债,一群人拿着刀子抵在他的胸口 , 逼着他还钱。
他不吭声 , 就斜睨着眼睛看着那几个人。
我当时脑子真是冲动啊,我没见过这样的阵势 , 就只是单单觉得危险。
“我这里有。”
我说着 , 就把兜里用来动手术的钱全部都掏了出来。
那点钱自然是不够的,可是那人还是全部都拿走了。
“好 , 我再宽限你一天。”
那人拿了钱就走了。
我却愣在那里,怅然若失。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傅三因为这件事很感激我,他说,“以后有哥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饿着。”
那几天我心情不好,也不想回学校。
傅三就让我跟着他 , 他的兄弟真是多啊 , 虽然他也没有钱 , 但是跟着他至少热闹,反正不会饿着肚皮。
我打胎的事儿,他只字未提。
而我更不敢提,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显然他也没有钱。
我此时跟他说,便是逼上梁山。
一周之后,傅三突然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起床便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我去他经常活动的几个场子找人,那里的人告诉我 , 傅三出去躲债了。
我慌了神儿。
因为,我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打胎的钱 , 我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还在。
没有吃饭的钱 , 我回到学校也是饿死。
万般无奈之下,我选择了休学。
好在休学的手续办的还算是顺利 , 见到我一脸憔悴的样子 , 辅导员没有为难我。
休学的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是选择所有人去上课的时候 , 拎着行李离开的。
我没有离开桐城,而是找了个小旅馆先住下了,我在餐馆找了一份刷盘子的工作。
旅馆住宿费不贵,刷盘子工作够辛苦,这样让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胡思乱想,我想着 , 只要刷两个月 , 我手里有了钱 , 就可以打掉孩子了。
可我那时候糊涂啊,两个月之后,我根本就不能打掉孩子了。
我在餐馆工作了两个月,手里也没有攒够两千块钱,当我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我,孩子已经很大了,不适合打胎,她建议我生下来。
我当时就蒙了。
我才二十一岁 , 可是我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引产手术的费用更高,而且还要住院治疗 , 这对于我来说 , 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所以,我只能选择继续刷盘子 , 继续攒钱。
我过着昏天暗地的生活 , 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是以一个人的姿态活着。我那时候真的恨不得老板慈心大发,直接给我一笔钱。
但 , 天上从来没有掉馅饼这样的事情发生。
再次干满两个月的时候,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高高隆起的肚皮,已经让我做不了引产手术的决定。
因为没钱,我除了把他生下来,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 , 那时候我就横了一条心 , 我把孩子生下来便是。
因为有了这个决定 , 我更加卖力的工作。
孩子快要出生前的一个星期,我还在继续劳动。
这个过程,对于我来说,是异常的艰辛。
但好在,孩子分娩顺利,我安全地将他生了下来。
是个儿子,很可爱。
所有人都恭喜我,说我的命可真好,竟然生了一个儿子。
我没有跟任何人提及我的身份 , 他们只是以为我和所有外乡客一样,一个人独自在这里打工 , 丈夫在另外一处打工 , 所以,他们体谅我 , 疼惜我。
我在医院只呆了三天 , 就带着孩子离开了。
我租住的旅馆是一户老太太,她见到我生下的儿子那么可爱 , 就与我聊天,她问我丈夫去哪儿了,我一直低垂着头不说话。
她像是可以洞察一个人的心思一般。
有一天晚上,她拎着一揽子水果来了我的房间,她说,“菇凉 , 我跟你商量一个事儿 , 你一个姑娘家带孩子以后可能比较麻烦 , 我有个远方亲戚,他们夫妻一直不能生育,如果这个孩子你不想抚养的话,可不可以……”
当她跟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一点犹豫都没有,我几乎是感激涕零的说道,“可以。”
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第二天 , 她就让那对夫妻过来了。
他们看着慈眉善目的样子,见到我怀里的孩子就开心的不得了。
两个人轮番抱着 , 特别的开心。
他们还给了我一些钱 , 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足够我生活一段时间。
临走的时候 , 他们对我说道 , “以后,我们可以像亲戚一样来往 , 但是这个孩子……最好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依旧是点头。
那时候我太年轻,根本就不知道一条生命对我的意义。
孩子被带走的那天,我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旅馆里,第一次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安稳觉。
我想,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我的生活又迎来了新的开始。
那个觉睡够了 , 我收拾好行囊 , 给自己买了两身衣服 , 又回到了属于我的学校。
休学了一学期,并没有影响到我太多事情,重新回到那个熟悉的环境里,一切对我来说,都显得不再熟悉。
宋逸真搬出学校住在外面了,这对我来说十分的意外。
我回校的第一天,她邀请我去他们的小屋吃饭,我没有拒绝。
在那个租住的小屋里,我再次见到了苏锦江。
我从未想过 , 在我将生活过成苟且的时候,还会有人将生活过成了诗。
房间布置简单 , 但是处处都洋溢着文化的气息 , 墙上挂着临摹的字画,桌上摆放着苏锦江做好的手工 , 我还注意到沙发旁边放了一把吉他 , 阳台上养了许多花花草草。
厨房里,苏锦江挽着袖子正在做菜。
空气里弥漫着家的味道 , 这一切都是我曾经想要的,但是现在却属于另外一个女人。
我看得有些怔了。
宋逸真欢天喜地的跟我介绍,“这些都是锦江弄的,他啊,骨子里就是个文艺青年。黄瑛,你就看看 , 千万别笑。”
我没有笑 , 我不敢笑。
我只是羡慕啊。
这是我喜欢的男人 , 这是他憧憬的生活。
吃饭的时候,苏锦江照顾着每一个人的感受,他给宋逸真夹菜,也给我夹菜,他还是那么的风度翩翩,还是那样的温文儒雅,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出现就让我心无处安放。
吃罢了饭,宋逸真提议大家一起唱歌。
一把吉他伴奏 , 纯粹只是清唱。
可是他们坐在那里,互相对视的瞬间 , 处处都弥漫着爱意。
后来 , 宋逸真提议,让我来唱歌。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与苏锦江合唱。
我选了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 可是 , 我没想到那是他最喜欢的歌,他弹唱的很是自然 , 那一刹那,真的给了我太多的错觉。
不得不说,那天,让我久久不曾想起的爱情再次复活了。
回去的路上,我真的恨不得自己有超人的能力,我想要得到那个男人 , 我想成为他身边的女人 , 我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
可喜欢的人 , 得不到,这就是现实。
于是,我又陷入到痛苦之中。
我最大的痛苦,便是宋逸真和苏锦江结婚了。
在我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面对的时候,宋逸真和苏锦江恋爱了,他们订婚了,他们结婚了。
我从未意识到时间一直在流淌,只有我停滞不前,每个人都在坚定的往前走。
他们没有办婚礼 , 只是领了证,但是那两个红本本 , 也足以刺伤到我。
照片上 , 站在他旁边的女人不是我。
结婚证上对称的两个名字,其中一个也不是我。
我伤心 , 这一次 , 无人可以诉说,无处可以躲藏。
我只能去面对 , 带着满腔的不甘心。
很快就到了大四,宋逸真准备着教师考试,而我也准备着去报社,我们开始为自己的前程打拼。
我很少能够见到她了,她和苏锦江在他们的爱巢里都在做些什么呢?这成了我闲暇最喜欢去想的事情。
即便知道,每次想起都是痛苦 ,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于是 , 我只能找各种借口去见他。
比如 , 过节的时候买了饺子去他家煮。
比如饿了,想要去他家吃法。
我总是可以找出无数个借口来,我很感激宋逸真对我的呵护和安慰,每一次我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她总是会说。
“黄瑛,你来吧,这里是我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
因为她这句话,我没有当玩笑 , 我总是当成了真话。
我越来越喜欢呆在她的小屋里,有时候苏锦江不在 , 我就坐在她的沙发上 , 想象着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的样子。
有时候他在,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 , 我就觉得幸福 , 可以吃到他煮的东西,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只是我这样的心情 , 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而已。
我说我在这里找到了家的感觉,宋逸真就抱抱我,“黄瑛,以后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可她不知道的是,我希望那里只是我的家,没有她。
我的喜怒哀乐 , 全部都来源于苏锦江了。
但是他实在是太忙了 , 根本没有时间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有时候碰到了下雨天 , 我就赖在那里不肯走,一直等到很晚,苏锦江回来的时候,我突然提出要走。
每次这个时候,宋逸真就会提议,让苏锦江送我回去。
他从来都没有拒绝过。
我们各自撑着一把伞,有时候聊聊天,说的都是毕业的规划,有时候一句话都不说 , 就那么撑着伞在雨中走着。
可不管是怎样,只要是我和他一起走过 , 我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 , 真的是太幸福了。
那种属于一个人的幸福,虽然来得如此的不易 , 可我是真的珍惜啊 , 是真的向往啊。
我问,“锦江学长,你毕业了会留在这座城市吗?”
我问 , 他点了点头,“逸真喜欢这里,所以我也准备留在这里。”
因为他要留在这座城市,所以,我选择也要留在这里。
哪怕一生不能相爱,只要离的近一点 , 只要可以经常见到他 , 对于我来说,又有神不好呢?
只是留下来 , 明显比我想象的要困难许多。
我想要进入报社,但是却始终都不能如愿。一直到毕业的号角吹响,我也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
倒是宋逸真,她仿佛是那个最幸运的女子,她进了一所小学,成为了她期盼已久的老师。
这一年,苏锦江参加公考,榜上有名。
你看有情人都是幸运的,而我 , 就是那个不幸的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