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媚儿坐在马车里,不时掀开车帘向外张望,看着马车外的景致越来越田园风,她忍不住问道:“秦王殿下,我们到底要去哪儿?”也不知道那位落海先生向宗政憬禀告了什么,一大早她才在自己房间里用完早膳 , 他便支使西云喊她下楼,结果她刚下楼 , 蓝风便告诉她自家主子在马车上等她。然后她就上了马车。再然后 , 他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拆看密信 , 直到刚才终于看完回完了。
宗政憬将看过的密信销毁后,淡笑道:“媚儿这么聪明,不如猜猜看?”
姚媚儿白了宗政憬一眼 , 靠在马车壁上假寐:“爱说不说。”
宗政憬凑到姚媚儿身边 , 笑道:“看来媚儿已经猜到了——不错 , 我们今日正是要去踏青。”
“咳咳……咳咳!”姚媚儿第一次知道原来口水也可以呛死人,“你说什么?踏青?”秦王还正常吧?还正常吗?!
——就算他胸有成足 , 也不至于这么轻松愉快吧?他们如今可是在姚氏的眼皮子底下溜达,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没了半条小命,他竟然还有心情一大早起来,踏青?!酷暑六月,踏什么青啊!晒人干还差不多!
等等……她为毛要信这句完全不靠谱的话……
姚媚儿眯了眯眼,道:“看来秦王殿下昨日得到的消息很不错,所以今日大着胆子来做移动活靶?”
“我就说媚儿已经猜到了么,”宗政憬嘻嘻笑道,“好媚儿,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么,不管是生气也好开心也罢 , 都不许用尊称,你最近老是‘秦王殿下’来‘秦王殿下’去的,出尔反尔,可不是媚儿你的作风啊!”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姚媚儿又白了宗政憬一眼,“若你不信小人的话,那最好也别信女子的话。小女子高兴了就说些让你高兴的话,不高兴了就说些让你添堵的话——左右你也老是给人添堵 , 合该有人也给你添添堵。”
宗政憬朝姚媚儿拱了拱手,一脸叹服:“看来我还得多谢媚儿 , 让我体验此等滋味了。”
姚媚儿冷哼一声:“你是该谢我 , 谁让你对不起我——你做靶子便做靶子,拉我一起做什么?”
宗政憬哈哈大笑:“媚儿放心 , 我既敢带你出来,自然能保你平安——其实也并非刻意出来招惹姚氏 , 实在是客栈里不方便处理一些事情 , 这样行进的路上反倒更安全。”
“你的意思是 , 客栈是被监视的?”姚媚儿想到刚才宗政憬将带着回复的鸽子交给暗卫去林间放出 , 抿了抿唇道,“鸽子出了客栈,是不可能飞太远的?”
宗政憬并没有否认:“这位龚知县,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姚媚儿歪着脑袋道:“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龚知县是本地人,想要在本地做父母官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龚知县家里有的是钱,又有功名在身,补上这个缺虽说有些不合规矩,却也并非完全不正常。何况,龚知县此人 , 除了敛财谄媚外,实在没有什么大才,收拢他,未必是个好策略。”
宗政憬看向姚媚儿,轻轻摇了摇头:“媚儿,你虽然看书多 , 实战经验终究太少——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 或许只是对方演技好而已——当然 , 能让你觉得龚知县并无大才 , 确实有两个可能,一是他城府太深 , 二是他本性如此。若他本性确实如此 , 那最好不过。只是如今我处境艰难 , 必须步步为营 , 不能落错一子。”
姚媚儿撇了撇嘴:“这种实战经验媚儿才不稀罕。你们的世界腥风血雨,媚儿敬谢不敏。媚儿情愿一辈子当个纸上谈兵的蠢人,也不愿懂得这些错综复杂的阴谋诡计——既然你都处理完了,那就回去罢,媚儿昨夜没睡好,正好回去补个觉。”
看着姚媚儿昏昏欲睡的样子,宗政憬笑道:“其实,此番出来倒也真有一庄正事要办。”
姚媚儿睁开眼睛,不满道:“什么事非得带着媚儿一起?”
宗政憬单手托腮,似是在认真思考:“唔……也不是什么大事 , 就是听说在这附近,有一家茶水铺,他们家有一样祖传的小菜,都是常用的食材炮制的,味道却别有风味,常路过此处的人皆知道 , 连新京都有不少人听闻后慕名而来——媚儿既然是新京第一楼的大东家,自然该去见识一番 , 依媚儿的聪慧 , 举一反三 , 说不定受到启发后,还能延伸出几道新菜 , 到时候,可要让我第一个尝尝!”
听到宗政憬这话 , 姚媚儿嗤笑一声:“八字还没一撇 , 报酬倒先要上了。真想扒下你的脸皮量量看 , 到底有多厚重!不过,你下面当真只是带媚儿去尝尝山野风味?没有别的事了?”
“你这几日总是闷闷不乐,尝了这道菜,再研制些别的菜出来,一想到拿回望江楼又可以多添收益,你这小脸大约就不会这样苦了——这本就是最最要紧的事,又哪里会有别的事?”
“唔……”姚媚儿一脸的恍然大悟,“媚儿终于明白过来,龚知县就算再蠢笨,他也有可取之处——那便是他有钱。有了钱,很多不能做的事情便都能试一试了 , 秦王殿下,您说是不是?”突然引到望江楼的收益……他应该不会疯癫到觉得她会出钱支持他……吧……景朝的天下谁来坐,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日后是要和师父浪迹天涯闯堂江湖的!
宗政憬举手发誓:“媚儿,你可别想多了,我绝无此意!”
“哦~媚儿又没说什么,那你说,你这‘绝无此意’的意,到底是哪个意思呢?告诉你 , 媚儿的银子都是一分一分赚的,你休想打它们的主意!”
“媚儿,你在说些什么?”宗政憬有些哭笑不得:“方才说你实战经验少 , 是我眼拙——我这一句话就能让你作此猜想,我真是……这年头真心请人吃顿饭就这么难么?”
姚媚儿轻哼:“你秦王殿下现在正是‘无利不起早’的时候 , 媚儿不得不防着你些。”
现在正是无利不起早的时候。宗政憬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感动。是啊 , 他本不是唯利是图的人,只是情势所逼 , 他如今不得不“无利不起早” , 不得不利用一些无辜之人 , 不得不……不择手段去争取。
——她竟然 , 如此懂他。这样的聪明通透。
“做什么这样看着媚儿?”见宗政憬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姚媚儿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难道媚儿看错了?你不是一时‘无利不起早’,而是一直‘无利不起早’?”
宗政憬敛眸,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哦,媚儿为何会这样觉得呢?一时‘无利不起早’与一世‘无利不起早’,又有何区别呢?”
姚媚儿认真想了想,道:“确实,又有何区别呢?大约如今这时局,若你不能一时‘无利不起早’,别说成功 , 你或许都不能善终。但你若是一世‘无利不起早’,你或许能笑一阵子,却难以笑一辈子。乱世先求利,定后需知义——你,你么,勉强还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罢。”
“乱世先求利 , 定后需知义,”宗政憬再次看向姚媚儿 , “媚儿,这句话也是书上看来的?”
姚媚儿轻笑:“是 , 也不是。书中并没有这句话 , 却有很多故事都在阐述这句话。”
“也是,以媚儿之聪慧 , 看破这个道理确实不难 , 不过 , ”宗政憬淡淡道,“如今怎么也称不上乱世罢?”
“称不上?”姚媚儿轻嘲 , “如今算不上?要怎样才算得上?难道只有民不聊生、狼烟四起才算乱世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东宫虚悬,外戚坐大,前朝余孽蠢蠢欲动,难道不够乱?距离帝都几百里的地方连死五个知县——恐怕不仅仅是如此,据说这一年来各地都时有官员暴毙,虽然调查的结果不外乎仇杀,但如今出了兰州这一连串的暗杀,前面这些案子 , 难道不该重新审视?若是将这些案子都串在一起,不难发现,姚氏这一盘棋,已经下得相当之大,若它当真发狠,天下焉能不乱?如今柴火具备 , 就差一把火来引燃——这火不仅握在你手里,炎氏手里也有 , 当然 , 最大的应当是握在姚氏手里——他们不惧怕天下大乱 , 他们怕的是出手之后,天下未乱 , 他们无法趁机出手。”
虽然被震惊过很多次 , 宗政憬再次被姚媚儿的眼界所震惊。确实 , 如今是一个包裹在太平盛世下的乱世 , 战乱,一触即发。
“媚儿,你……”
姚媚儿第三次送给宗政憬一个白眼:“这些你早就想到了,何必媚儿说出来便一副被惊到的模样?同样是吃五谷杂粮长大,难道女子合该比你们男子蠢笨?”
宗政憬举手投降:“自然不该,见过你之后,便可知这世间聪慧女子该是何等惊才绝艳,小王拜服!”
“油嘴滑舌!待会儿吃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