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媚儿抬眸,正想要说话,突然看到慕慎安头上不知何时落了一片树叶,以前在山里时习惯了替师父拂去身上花花草草的姚媚儿想也不想便抬起手欲替他拂去。
宽松的袖子随着手腕的抬高而滑落下去,露出一截白莹如玉的皓腕,一只花纹复古的银镯子也一同暴露在夏日灼热的空气中。
“媚儿……”慕慎安抬手 , 捉住了姚媚儿的手,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她的银镯上 , 语气有些飘忽不定,“你这镯子……”
姚媚儿看着慕慎安,有些奇怪道:“大哥?”
——大哥从未在她面前如此失态过。若放在平日 , 看到她不小心露出手腕 , 他定是侧头避开,绝不会像此刻 , 竟然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分明是炎炎夏日,可大哥的手却冰的没有一丝暖意……
“大哥 , ”见慕慎安直直的望着她手上的镯子 , 又想到师父告诉她的那些话 , 某种猜想立刻窜入脑中,姚媚儿任由慕慎安抓着她的手腕,不敢置信道,“大哥,你……你认得这镯子?你……难道你……”会是她的亲人吗?若果真如此,那他们先前认作兄妹,难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果真是亲人……那……大哥会是她什么人?
“你这镯子……”慕慎安松开了姚媚儿的手,神情中难以看懂的部分全部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与先前一般无二的温润笑容,“款式也太陈旧了些 , 可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戴——不过,这款式我母亲倒是很喜欢,她有好几只金镯子打的都是类似的花纹。”
姚媚儿:“……”她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结果居然是因为这个?!
“大哥,你……”大哥刚才抓了她的手这么久,真的很有问题啊!“这镯子,你是不是……”
“唔……”慕慎安截住姚媚儿的话,有些不好意思道 , “媚儿啊,过几日就是大哥母亲的生辰了 , 这几日正苦恼送什么给母亲呢 , 你这镯子倒是给了大哥一个主意。”
“哈?”姚媚儿有些跟不上慕慎安的节奏 , 却下意识的将戴着镯子的手放到背后,“那个 , 大哥 , 这镯子可是媚儿母亲留给媚儿唯一的物件,前几日师父才给媚儿的……”
“原来这是媚儿母亲的遗物……”慕慎安眯了眯眼 , 那一瞬的神情与他温润的气质格格不入 , 却也只是一瞬,快的姚媚儿根本没注意到,“媚儿,你不要紧张,大哥绝无夺人所好的意思,大哥只是想,能否借媚儿的镯子一用,让金楼的师父仿着这上面的花纹,打一对镯子 , 聊作贺礼。”所以刚才发呆只是因为想到了此事么……
姚媚儿为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感到羞愧——她方才是怎么想的才能以为大哥是要抢她的镯子借花献佛啊!大哥是这种人吗?何况慕夫人是什么人?她的寿辰她儿子又怎么可能送一个老旧的银镯子?还是从自己义妹那儿打劫过来的?呜呜呜,她肯定是被师父的秘药吃傻了!
“这个自然可以,”似是为了掩饰自己方才有些丢人的举措,姚媚儿立即将手上的银镯子褪了下来,递给慕慎安,笑道,“大哥尽管拿去用。”
慕慎安从姚媚儿手中接过镯子 , 小心翼翼放好后,对姚媚儿拱了拱手:“多谢媚儿 , 两日之后 , 为兄必定完璧归赵——说起来 , 媚儿可要写什么首饰?左右要去打镯子,再打些别的也无妨。”
“不用了不用了 , ”姚媚儿连连摆手 , “这阵子要叨扰大哥已是十分过意不去 , 怎么还能要大哥的东西?何况以前住在紫澜苑时 , 媚儿的衣食住行皆是大哥供应,当时大哥已经送过媚儿不少首饰了。”
“送倒是送了,可后来你除了一支挽发髻的银簪,什么也没带走不是么?”慕慎安笑眯眯道,“若是媚儿不说,那大哥就看着打了——只一点,这次我送媚儿的,媚儿可不许不要了。”
听到慕慎安这样说,姚媚儿原本是想继续拒绝的 , 可是看到他温柔却坚定的眼神,姚媚儿忽然意识到,大哥其实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于是只好妥协改口:“也不必那么麻烦,左右这阵子媚儿要多往望江楼去,不会多做女装打扮 , 自然也用不着什么首饰,若是大哥执意要破费 , 那就给媚儿打一个金戒指罢 , ”姚媚儿伸出小拇指 , “喏,就戴这个手指上的 , 媚儿手小 , 大哥可不许打太粗的,让媚儿戴不出去哦!”
“好罢 , ”慕慎安也不再勉强 , “不愧是大哥的好妹妹,这样用心给大哥省银子。”
姚媚儿轻笑:“大哥若有事就先去忙吧,媚儿也要筹谋筹谋望江楼的事了——大哥说的是,若要做大事,没有财力支撑可不成。媚儿要叫他们知道,媚儿可不是只会添乱的拖油瓶!”
“什么拖油瓶,”慕慎安似是被姚媚儿的话逗笑了,“哪有这样聪明伶俐的拖油瓶?”
姚媚儿被慕慎安夸得心花怒放:“大哥,晚上若的空,便来紫澜苑,媚儿亲自下厨!”
慕慎安应声道:“好。你也不要太着急,慢工才能出细活 , 你一连昏睡了好几日,昏睡时又是一路车马劳动,身子骨其实十分疲累,不宜骤然太费心神。”
“多谢大哥关心,媚儿省的,”姚媚儿点了点头 , 笑的两眼弯弯,“大哥忙去吧。”
慕慎安点了点头 , 转身走了。
此时问菊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 笑呵呵道:“姑娘一走便是这样久,奴婢可想死姑娘了!”
“问菊姐姐!”姚媚儿上前抱住了问菊 , 高兴道,“媚儿也想问菊姐姐了!方才怎么不见姐姐?”
问菊故意慢慢转头打量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笑道:“奴婢哪里敢出来?万一姑娘跳来跳去的时候踩着奴婢可如何是好?奴婢还要留着这小身子骨伺候姑娘呢!”
“问菊姐姐真讨厌,就喜欢打趣媚儿!”
……
慕慎安走出蘅枝苑,便有小丫头将院门关上了。
慕慎安脸上的清浅笑意渐渐散去 , 他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去 , 一路步履生风进了主院后 , 面沉如水:“来人。”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窜了进来 , 跪倒在慕慎安身后:“公子。”
慕慎安:“你去查一查……”顿了顿,突然道,“备马,我要回府。”
“是!”
慕慎安策马回到慕府时,正好碰上自己的父亲慕丞相,看到慕慎安一路策马狂奔至府前,刚下马车的慕丞相皱了皱眉头:“竖子,新京的街市岂是你策马狂奔之处?”慕相今年不过四十出头,正当壮年 , 却不知为何偏偏华发早生,加之他平日总是板着一张脸,虽然出身富贵保养得宜,看起来却依旧比实际年龄老了几岁,此时皱眉训人的样子看起来更是格外威严。
幸而是宰相门前,无人敢随意靠近 , 否则被人看到新京第一公子居然就在府门口被自己父亲训斥,只怕都要惊掉大牙——虽说新京之人都知道慕相对子女一贯严苛 , 但定也料想不到他对自己誉满新京的儿子也会丝毫不假辞色。
慕相身边的小厮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 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 而慕慎安显然也习惯了自己父亲的严苛与训斥,面不改色的向慕相行礼问安:“见过父亲。”
慕相似乎有要事在身 , 训完这句便直接进府去了 , 慕慎安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的父亲进了府 , 目送他往书房方向走远了 , 才抬脚往后院走去。
慕慎安才踏进母亲的院子,便有一个大丫鬟笑着应了上来:“公子,您来了,夫人正想您呢!”
慕慎安点了点头:“母亲做什么呢?”
丫鬟笑道:“眼瞅着已经七月份了,下个月就是中秋佳节了,夫人正在准备中秋送往各家的节礼呢。”
“这样早就准备起来了?”慕慎安边说边往里走,“不是还有一个多月么?往年不是道七月底才开始预备的,今年为何这样着急?”
“安儿来了?”慕夫人大约是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竟是亲自迎了出来——与华发早生、未老先衰的慕相不同,慕夫人看起来像是刚刚三十出头的少妇。慕夫人五官生的并不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很是耐看 , 慕慎安的容貌有七分来自慕夫人,两人站在一起,乍一看竟似长姐与幼弟,却想不到这是一对母子,“今日怎的回来这样早?”
慕慎安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慕夫人想要摸他头的手,顺势扶住慕夫人往里走:“母亲怎么这样早就准备中秋节里了?”
慕夫人轻叹一声,道:“我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皇后娘娘因昭阳公主被陛下禁足的事大为恼火 , 时常召我进宫说话,有时一去就是一天 , 我若不早些准备,哪里有时间?”
听到昭阳公主四个字 , 慕慎安眸光微闪 , 语气却与方才无异:“母亲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