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山中庄园,面积很大,几乎占了半个山头,只是山上古木葱郁,庄园的建筑又极为分散的隐在郁郁葱葱之中,因此便是爬到了隔壁山顶 , 也只有在晚上看到零星灯火时会以为这里住了几家樵户,再想不到竟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庄园。
更逞论是山下的过路人了。
何况这座山本就异常陡峭 , 加之前后绵延千里的山脉 , 几乎没有人会选择往此处路过。
一座四合小院中 , 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站在一株桃花前,似在认真欣赏眼前怒放的桃花 , 桃花掩映下 , 男子精致的面容美的雌雄莫辨 , 但他略显茫然的神情泄露了神游天外的事实。
忽然 ,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身着绿色纱衣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在距离男子一丈远的位置站定:“少主,老爷请您过去。”
男子抬手,折了一支桃花,对丫鬟的话恍若未闻,眸光中的茫然却在瞬间退却。
丫鬟盯着男子的背影,语气不变的重复道:“少主,老爷请您过去。”
男子倏然回头 , 淡漠之下愈显冷艳的脸庞撞进丫鬟眸中,丫鬟俏脸一红,有些慌张的低下了头:“奴婢失礼。”
男子轻笑,语气却很冷淡:“回去告诉他,我累了,今晚不想见他。”
只是今晚不想见。已是比意料中更好的答案。
丫鬟恭声道:“是 , 奴婢告退。”言毕转身就走。
男子冷笑一声,低头拨弄着手中的桃花 , 半晌 , 淡淡道:“媚儿那边如何?”原来 , 这正是姚媚儿心心念念的师父,姚瑾策。
空气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今日的飞鸽传书 , 姑娘以菜谱入股了望江楼 , 请动了慕慎安 , 附带了秦王、辰王 , 赢了开门红。”
姚瑾策勾了勾唇,神情温柔:“小家伙,还挺会折腾。”
“主子,只怕慕慎安与秦王接近姑娘动机不纯。”
姚瑾策恢复冷淡:“这还用你说?我吩咐你们暗中保护媚儿,你们是怎么保护的?”
低沉的男声略带急切:“是主子您吩咐不许让姑娘察觉,姑娘如此聪慧,我们也不敢贸然出手相助,知道姑娘要趁机逃跑,我们已经提前将二楼清理干净,谁料想那些折回的打手刚处理好 , 姑娘竟在情急之下选择跳楼逃生,还好巧不巧遇到了慕慎安……”
姚瑾策冷哼:“依你的意思,这还是媚儿的错?”
隐在暗处的男子惊觉失言,背上冷汗直冒:“主子恕罪,属下绝无此意!只是姑娘实在太过聪明,我们委实不敢轻举妄动啊。以往主子不也怕我们被姑娘察觉,才不让我们上山,只有紧急情况时才允许我们深夜上山的么……”虽然他这位主子不是暴虐之人 , 但是聪慧过人,鬼点子又太多 , 整起人来防不胜防 , 尤其是事关姑娘的时候……说起来前面被派去保护姑娘的那几个人 ,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都是在江湖上排的上号的高手 , 被派去当店小二整日迎来送往,这憋屈……跟挨些棍子折条腿什么的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好么!
“蠢货 , ”姚瑾策骂完这句 , 神情又温柔起来,“你当媚儿会一无所觉么?”
“额……”男子终于机智的发现 , 他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果然,姚瑾策并不在意他的哑口无言,顿了会儿才说道:“紫澜院有我们的人了么?”
男子又觉得汗意涔涔:“紫澜院守卫比慕府更加严密,用人十分谨慎,贸然加人几乎不可能,不过前阵子我们买通了一个园丁,此人能出入后院。”
姚瑾策只是冷哼。
男子赶紧道:“前几日我们有一个兄弟已经找到守卫缺口,只是口子很小,也不过每日午夜趁着紫澜院守卫换班时能进去或出来一两个人,但白天几乎不能活动。”
“慕慎安……”姚瑾策婆娑着手中的桃花 , “有点意思。吩咐下去,让他们找时机给媚儿见个礼。”
“主子,你说什么?”
姚瑾策轻笑:“杉木,年纪不大耳朵便不好使了?这也无妨,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你……”
男子的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的意思是,姑娘从来不晓得我们的存在 , 贸然前去相认,若是惊到姑娘引起骚动 , 届时只怕无法在姑娘左右守护了。”
姚瑾策轻嗤:“你一直说媚儿聪慧 , 可你却不知道媚儿究竟有多聪慧 , 她是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却不代表不怀疑 , 何况这阵子她下山经历了这么多 , 回过头去想想 , 只怕届时 , 被惊到的是你们罢。”
男子擦了擦汗:“主子说的是。不过飞鸽传书再将消息传进去,只怕要过两日了。”
姚瑾策轻轻点了点头:“再吩咐下去,最近都小心些,这几日老头子越来越没耐心,母亲的病……”说到这里,姚瑾策神情变了变,“你退下吧,让他们叮嘱媚儿,小心行事 , 至于其他的,不要同她说了,我会解决的。”
“是。”
男子的离开悄无声息,就如他的出现。
姚瑾策拎着桃花走了进去,坐在桌边看着桃花发呆。
十四年前,也是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 , 他遇到了姚媚儿十月怀胎临近生产的母亲,他从未想到在他成功离开姚庄后不久 , 竟然就做了一个孩子的“父亲” , 甚至这个孩子 , 还是由他亲自接生。刚出生的媚儿小的不可思议,却也漂亮的不可思议 , 比破庙外的山桃花更娇艳妩媚。
唯媚之一字 , 堪为其名。这是看到姚媚儿后唯一的想法。
媚儿生母难产 , 几乎什么话都没来得及留下就咽了气 , 他自然而然带走了媚儿。
他逃出姚庄,为的就是掌控自己的人生,不做姚家想要的傀儡,也不做……母亲为实现父亲遗志的工具。
身体里留着前朝皇室的血又不是他能选择的,凭什么他的人生要被旁人玩弄鼓掌之间?何况,他也想亲自看看外面的世界。
原来外面的世界早就翻天覆地。祖父口中千疮百孔的江山分明已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康。而所谓复辟前朝匡扶社稷,根本就是祖父的私心。
——甚至他这个孙子,也只是他的工具而已。否则又何必将他拘在姚庄,整日告诉他一些不实的信息?若非母亲聪慧 , 在父亲去世后借机掌握了一些权力让他得以接触一些他该接触的东西,他会被养成什么样子?其实他并不在意这些,就像他不在意自己姓君还是姓姚。但他的先辈曾是这片江山的主人,他的骨子里流淌的是几代帝王的血脉,对他而言,九五之尊并没有什么意思 , 但百姓安乐却是留着帝王之血的子孙都该期许的。
世间早没有君氏王朝的影子,又有什么复辟的理由和必要?就因为传国玉玺还掌握在君氏手中么?
——无稽之谈。
可是祖父执迷不悟,深爱父亲的母亲也不肯放弃。
他只有逃。也幸好他逃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 而他又何其有幸 , 遇到了媚儿。虽然养大媚儿并不容易 , 但是媚儿带给他的快乐却是难以计算的。看着媚儿无忧无虑的长大,就好像他沉闷又悲剧的童年被推翻重演 , 他的人生也仿佛换了颜色。
然而逃避只是一时的。当初母亲会支持他逃离姚庄 , 也只是为了保护他 , 并不是让他做甩手掌柜 , 而他慢慢蚕食母亲的势力,自然也不是为了有足够的能力去反抗母亲。
——姚家的疯狂,因君氏遗留的血脉而起,也应由他这个君氏皇族唯一的后人来阻止、埋葬。
事到如今,祖父垂暮,行事愈发疯狂,他实在不能再等下去了。
至于病危的母亲……说实话,当他回来见到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母亲时,他的内心其实毫无波澜。
眼前之人是他的生母 , 可他却觉得无比陌生。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对他若即若离,只一味围着父亲转,十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就像变了一个人,对他极尽严苛 , 她从一个娇妻一夜之间变成世间罕见的严母,也依旧只是为了父亲而已。
他从来不知道在姚庄他到底算什么。祖父的工具?将来叔父的傀儡?后来母亲的寄托?或者说 , 其实他什么都不是。
姚庄太冷了 , 冷的他极尽一切去叛逆。却一直被包容甚至纵容。十岁之前 , 没有人希望他成才,甚至他的聪慧是他们的负担与恐惧 , 十岁之后 , 母亲极尽所能希望他成才。
——自然也只能暗地里。母亲虽然凭着他这张牌 , 用她的聪慧争取到了许多 , 但依旧有限。所以让他离开姚家,才是当时最好的打算。
真的要谢谢母亲这个决定。所以对于母亲,他会完成一个儿子该做的事。
至于其他,恐怕他做不到了。
不过。
——媚儿,等着师父处理完这些琐事来找你哦,有些事,师父已经想通了呢……
【思思:师父出场亮个相~顺便稍微交代一些故事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