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慕慎安的语气并没有很惊讶,“我料想你也不会如此不知轻重。只是朵香公主在新京一向不同人往来,小年宫宴众目睽睽之下,虽说大家都看得出来你与她不过初见,一路上亦有宫人相随 , 但年初八的拜访,却有些难以撇清了。”
“大哥 , 新京之中到底是怎么说的?”姚媚儿有些不明白 , “年初八朵香公主也不过略坐一坐 , 也不值什么,怎么偏就有人盯上了 , 还借题发挥出那么多故事来?如今他们到底是怎么说师父的?难道就仅凭这两点?那也不过是媚儿与朵香公主闺阁小儿女的往来,与师父又有何干?”
“欲加之罪 , 何患无辞?”慕慎安轻叹一口气 , “京中最不缺人精 , 陛下对你师父的忌惮不少人看在眼中,自然就会想法子给陛下递话柄,你与朵香公主虽然只有两次接触,但次次都很高调,而且,就在昨日,行宫中朵香公主身边伺候的宫人无意中在朵香公主宫室的火盆中发现了一张未被烧尽的纸片,上面残留‘姚王亲启’四字,那宫人便立即送到了宫里 , 这几件事因是从行宫一路送到宫里,自然瞒不住什么人,今日便有人弹劾你师父,说你师父与喇耶国勾结,甚至说当初你师父会投诚,不过是想给姚氏做内应 , 后来姚氏败了,他便顺势继续装下去 , 但当初姚氏与喇耶国勾结 , 其中牵线搭桥主理此事之人正是你师父。”
“他们怎能这般信口雌黄?”姚媚儿有些不敢置信 , “若师父是‘内应’,姚氏能倒的这样快?”这些人都没有脑子吗?当初的情形 , 姚氏在暗 , 若真要做内应 , 也不必这么着急出来罢?何况就算要跳个内应出来,也不必师父亲自出来罢?
慕慎安静静道:“媚儿 , 你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想信。”
“怎么能这样呢……”姚媚儿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荒谬了,师父做的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这个前朝皇室后裔从头到脚肯定了景朝的存在?“陛下还想要怎样?难道凭师父现在的势力,还能匡扶秦朝?师父从来都没有这个意思啊!难道陛下感受不到师父的诚意吗?假使师父有这个意思,不论如何,他也不可能亲身‘投诚’,这样浅显的道理,陛下难道看不明白?”
“陛下看得明白又如何?如今新京已经很乱了,”慕慎安语气依旧波澜不兴 , “明面上是‘三足鼎立’,可陛下心里清楚,秦王与容王合成一体,才勉强能与炎氏对抗,这不是三个皇子之间的争夺,而是皇室与炎氏之间的博弈。外戚 , 皇权,终有一方要势弱。媚儿 ,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 前阵子容王的军队曝出了贪污军饷的案子 , 虽说揪出来的并非容王亲信,可作为一军之首 , 军中有将领贪墨,主将怎能无过?”
“炎氏做的?他们要陷害容王?”姚媚儿略一思忖 , 语气有些焦急,“那秦王呢?他们也对秦王动手了?”
慕慎安颔首:“政憬的把柄比容王的更大 , 潜州知州上奏 , 称政憬在兰州平乱时,失踪的那一段时间,其实是因为找到了君氏宝藏,为了将宝藏偷偷转移,才策划了这场‘被害、落崖、失踪’的戏码,君氏宝藏,在景朝并不是什么秘密,你师父携传国玉玺来新京,因涉及前几十年御座上用的都不是真玉玺这样的辛密 , 自然不会摆到明面上,但宝藏可以。”
“宝藏……宝藏……那岂不是又要说到师父头上了?”作为君氏唯一传人,当初又在兰州与秦王朝夕相处……“潜州知州好大的胆子,当初他也是与姚氏勾结之人,今时怎么就敢送上这样的奏折?”
慕慎安轻轻道:“或许为利,或许为人所迫,谁知道呢?”
姚媚儿沉默了会儿,终于发现了什么:“可是……可是大哥你方才说 , 他们弹劾的是师父与喇耶国有往来,并不是……”
“这就是陛下容不下你师父的原因,”慕慎安迎上姚媚儿满是不解的目光 , 淡淡道 , “如今皇室与炎氏的博弈一触即发 , 倘若你师父支持皇室则还好,可倘若他支持炎氏 , 又或者是借两虎相争之际 , 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陛下冒不起这个险 , 而你师父几次三番拒绝陛下抛出的橄榄枝 , 陛下心中的疑虑自然无法消除,既然陛下觉得你师父不能用,又可能在关键时刻造成巨大威胁,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置你师父?”
姚媚儿从慕慎安平静的眸光中看出了一丝淡淡的冷漠,她顺着慕慎安的分析,冷静的接话道:“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对陛下来说,若不能为他所用,又时刻会威胁于他 , 自然……是死路一条,安全又保险。”
“你说的很对,所以我说,陛下看不看得清楚你师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师父的存在 , 可能会让陛下陷入困境,”慕慎安点了点头 , “此是其一。其二 , 陛下属意的是不会带来外戚之乱的政憬 , 可如今你师父的立场在陛下看来不够坚定,而炎氏又抓着你师父身后宝藏开始攻讦政憬 , 如此 , 你师父的存在 , 必定会成为政憬的拖累。若是失去政憬 , 意味着容王也倒下了,那么陛下就真的别无选择了。”
姚媚儿想起了辰王。辰王其实是个好人,但他真的不适合做皇帝,当然,他也并不想做皇帝,可惜,他的意志并不重要,从他出生起,他就注定要被推着往哪个位置前进。
“若是没有炎氏 , 辰王登基,做个守成的皇帝其实也并非不能,”慕慎安语气依旧平淡,仿佛他说的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而是邻里间的家长里短,“可炎皇后太厉害了 , 炎氏也太厉害了,若是辰王登基 , 最终也只能成为炎氏的傀儡 , 有秦朝、景朝更迭的先例在前 , 几十年后,易宗为炎 , 并非不可能之事。”
“大哥!”慕慎安这番话实在太大胆了 , 连姚媚儿这样未受过多少山下封建礼教熏陶的人听来都觉得有些胆战心惊 , “此处毕竟是酒楼 , 大哥慎言!若是隔墙有耳,大哥既不能取信炎氏,也无法在陛下面前出头了!”有些话,你藏在心里,大家都可以当做你并不知道,但你若是说出了口,旁人难免会想,你是不是想做些什么了?
慕慎安轻笑,意有所指道:“这里怎会隔墙有耳?有媚儿在的地方,自然是安全的。”
“大哥 , 你真是……”见慕慎安还笑的如此轻松,姚媚儿对慕慎安比了比大拇指,“果然是少年探花,这份胆识就已十分惊人。”姚媚儿也知道自己出来姚瑾策一直会派许多暗卫保护她,既然她进了这包厢,这包厢自然不会让人靠近到能听清这屋子内谈话的程度。但是在姚媚儿心里慕慎安一直人如其名 , 是一个谨言慎行之人,居然会对着她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许惊到姚媚儿的并不是慕慎安这番话 , 而是他说这番话时那种“口无遮拦”的作态与他平时的形象太过不符吧。
“媚儿 , 我们还是回归正题罢 , ”慕慎安微微敛眸,一副谈正事的表情 , “眼下陛下还愿意给你师父机会 , 若他继续一意孤行 , 必会祸及自身。”
姚媚儿陷入沉思。师父的态度很坚决 , 可皇帝的态度更坚决。可她是决不能让师父将一副好牌打成烂局的——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师父在这场纷争中被仁庆帝为了快刀斩乱麻而除去!
“媚儿,其实你不必担心,”慕慎安忽然道,“假如你嫁给我,你师父不过是去求娶昭阳公主,那你完全不必担心。”
“额……”姚媚儿微微一怔,仿佛有些不明白慕慎安的话怎么突然扯到这个话题,恍然间她又在想,当初师父的威胁,她到底有没有告诉过大哥?
慕慎安道:“你师父可以求娶任何人 , 但能否成功,却并非他一家之言。”
姚媚儿:“……”好像……是哦……既然皇帝与炎氏已势同水火,他千辛万苦要将师父固定到自己阵营,又怎么可能让昭阳公主嫁给师父?那一切不就又回归到原点?
“大哥,媚儿听说陛下与炎皇后都希望你能娶媚儿,”姚媚儿忽然想起这一茬,微微皱起眉头 , 犹疑半晌,终于问道 , “陛下和炎皇后似乎都觉得你是自己人 , 你假意投诚炎氏 , 可陛下又支持你,难道炎皇后就不怀疑你么?”假若炎皇后这样都不曾怀疑 , 那是否证明大哥的伪装只能确实十分高明,毕竟炎皇后和炎尚书可不是她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么……会不会师父的怀疑……
想到这里,姚媚儿心里打了个冷战——她怎么会怀疑大哥?当初她可是在师父面前信誓旦旦的说大哥绝无问题的啊!
【大家好 ,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