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问菊这个紫澜苑中慕慎安最器重的大丫鬟,辰王还是给几分薄面的,但也只是语气稍微缓和些:“本王又不是没人伺候便用不了膳的残废。退下,不要让本王说第二遍!”
辰王动怒,屋子里的人谁都没有劝解的资格。
姚媚儿朝问菊眨了眨眼,用口型道:“媚儿会小心的,劳烦问菊姐姐在门口守着了。”
问菊也无法 , 只得退下:“奴婢告退。”
那侍卫再不情愿,也不敢当真去触辰王的眉头 , 只得跟着问菊一道退下:“属下告退。”
不一会儿 , 屋子里的人退了个干净 , 偌大的饭厅里,一桌菜 , 两个人。
姚媚儿在问菊等人往外退时便不客气的坐在了辰王所指的位置上。
姚媚儿虽然坐的干脆 , 但坐下后却是十分拘谨的——辰王方才的阵仗还是有些骇人的 , 所以 , 在弄清楚辰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之前,她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唯今之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辰王要是发酒疯杀人,她的位置也挺方便逃跑的。嗯,所以并没什么好怕的!
姚媚儿在心里给自己打完气,整个人都淡定了,她甚至在辰王沉默喝酒的空档,用公筷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吃。
“你倒是有几分胆色,”辰王喝完一杯酒 , 又吃了好几口菜,才缓缓开口,“果然找你是不错的。”
姚媚儿没听懂辰王到底什么意思,于是小心翼翼的问询道:“殿下……是有什么事要找民女么?”
“是啊,”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辰王说话的语气比平时随意了很多,“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至少还要有人在旁陪着不是么?”
“那个……”万万没想到辰王居然是找人陪他喝酒!难怪要找她了 , 诚如吴总管所言,这紫澜苑 , 大哥不在 , 也只有她勉强算半个主子 , 堂堂辰王,总不可能找个下人陪他用膳吧?毕竟这是大景王朝最尊贵的皇子,据说也是最讲究的皇子……
只是陪酒什么的……姚媚儿想起了成安县的惨痛经历 , 弱弱道 , “民女不胜酒力,恐怕不能陪王爷小酌……”
“不用你喝酒 , ”辰王看也不看姚媚儿一眼 , “本王只是觉得你不像旁人一般惧怕本王,还能同本王说上几句话,所以让你陪着本王说说话罢了。”大约是酒劲上来了,辰王说话愈发随意,这样近乎坦诚的话语,若是清醒时的辰王,是决计不会说出口的。
姚媚儿有些懵。
她跟这位辰王殿下,似乎并没有熟悉到能……能在他喝酒的时候陪他聊天的程度罢?何况,酒后吐真言什么的……她还想多活几年,一点都不想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啊!
姚媚儿感觉自己头上仿佛悬了把刀 , 只能默默地转移话题:“殿下,这些菜可还和您的口味?空腹喝酒伤身,您还是多用些菜罢!”
——喝酒可以,千万别喝到断片啊大爷!也不知道这位辰王殿下性子多疑不多疑,万一他喝多了明天醒来记不起到底同她说了些什么,便觉得她应该不小心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那她岂不是冤死了?
妈蛋,她上辈子跟姓宗的一定有仇!
辰王不答话,又连喝两杯酒。
姚媚儿恨不得上去将辰王的酒壶抢过来 ,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现实是她只能继续好声好气的继续曲线救国:“殿下 , 明日并非休沐日 , 您一早还要上朝呢,还是少喝些罢!”
“上朝?哈哈哈哈哈!”姚媚儿再想不到“上朝”二字居然让辰王炸了 , 他先是一阵狂笑,随即沉下脸 , “本王这样的人上什么朝呢?那些军国大事本王一点都不感兴趣 , 为什么母后非要逼我,为什么!母后……你为什么要逼我呢……”
姚媚儿:“……”妈蛋,为什么她要说上朝两个字呢!这种话她怎能听到呢!如果她明天开始假装自己不会说话了辰王会不会信?反正他又不知道她会写字!毕竟这年头如她这般出身山野的女子会写字的才比较少见!
算了 , 她在想什么呢 , 还是将辰王灌到断片,明日再坚定的表示他只是一直在喝酒什么都没说好了,她相信大哥能保住她!毕竟她已经听到了不该听的……
姚媚儿现在恨不得辰王喝酒的动作不要停,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于是轻叹一声,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民女虽不知道殿下为何要喝闷酒,但看殿下的现在的心情,倒仿佛比方才要好些了呢。”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哈哈 , 确实,确实啊!”辰王将这八个字翻来复去念了好几遍,忽然笑出了声,然后又连饮三杯,才停了下来,却依旧在低声嘟囔那句话 ,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姚媚儿:“……”难怪话本里那些借酒消愁的人都爱念叨着一句,原来这句话劝酒的效果这样好……
“咳咳,殿下 , 您喝的太急了 , 用些菜吧!”虽然想让辰王喝断片 , 但看到辰王一直光喝酒不吃菜,姚媚儿还是有些担心。
——听说这些宫里的皇子身子最是娇贵了 , 万一辰王这样喝酒喝伤了身子,她可担待不起!
“急?我急什么?我不急!”辰王显然有了些醉意 , 他看向姚媚儿的目光温和又迷茫 , 与平时的冷傲判若两人,“我急什么呢……急又有什么用呢……”
姚媚儿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鸡同鸭讲。妈蛋,辰王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什么急不急的!等等……她刚才又为什么要说急这个字?
——或许她现在说什么都不对!可是什么都不说也不行……啊啊啊啊,好烦啊!
“辰王殿下 , 您吃些菜罢,酒待会儿再喝好不好?”姚媚儿被辰王的随心所诉弄得一头雾水,干脆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劝道。
嗯,他说他的,她说她的!
“好?不好!”辰王紧紧握着手中的酒壶,往酒杯里倒酒,手一抖,便将酒水洒到了桌子上,辰王就这样盯着酒杯边上的几滴酒液 , 慢慢红了眼眶,“我果然是个废物,连一杯酒都倒不好……”
姚媚儿:“……”为什么辰王自暴自弃的点这么奇怪……洒了几滴酒而已,废什么物啊……
辰王却当真难过起来,他放下酒壶,用手指轻轻抹去桌面上的酒渍,轻声道:“连酒都倒不好,什么都做不好……母后 , 母后,难怪你这么讨厌我……谁让我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呢……甚至连长子的位置都抢不到……一无是处,简直一无是处……”
姚媚儿已经能淡定的擦去额头沁出的汗珠了。
——其实她也分不清这是冷汗还是热汗了。辰王怎么能这样呢!受了自己母亲的嫌弃 , 就跑到紫澜苑来喝酒 , 还找她陪酒!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喝多了会乱说话吗!妈蛋,这完全是做好了灭口的准备才叫她来陪酒的罢!!
难怪不要大哥来陪呢!这种话若是被大哥听到了以后还怎么见面?只有被她这样无足轻重的人听到,才是最安全的啊!大不了灭口对吧!
“哪有人喝醉酒了还能手不抖的?”姚媚儿自觉不会有好下场 , 连恭敬都懒得装了,语气也有些冲 , “一个大男人 , 只能借着喝酒发发牢骚 , 确实挺窝囊的。”
辰王确实是喝醉了 , 听到这样的话居然一点都不生气,还点头称是:“窝囊,是啊,母后也说我窝囊呢……”
姚媚儿瞬间被噎住了:“……”为什么突然觉得辰王说这话的语气简直一脸骄傲?难道喝醉酒了就分不清褒义词和贬义词了?所以这才是他刚才没生气的真相吗?也不对啊,那为什么前面说到废物就这样伤心?
辰王根本不需要姚媚儿的回应,他继续大着舌头说道:“可是怎样才算不窝囊呢?像母后一样,不听从她的全部抹杀才算不窝囊吗?可天下真有那么多该死的人吗?可这天下也不是母后的天下啊!”
姚媚儿再次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这次可以确信是冷汗。辰王殿下,您能不能不要忽然就语出惊人啊!真是谢谢您屏退众人,不然大家都活不成了!
“殿下,您喝多了,还是歇一会儿吧?”
“呵呵……”辰王果然完全听不见姚媚儿在说什么,他一阵轻笑后,低低道 , “母后,您到底想做什么呀……您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懂,可是这种事,我怎么能做呢……我根本……根本支撑不起这万里江山,又为何要去坐那个位置?我……嗯……呃……”
姚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起身走到辰王边上 , 从他手里拿出酒杯倒满酒,送到辰王嘴边 , 直接往里灌:“殿下 , 您还是别说话了 , 喝酒吧。”一顿酒再怎么吃也吃不死人的!只要他喝到闭嘴就行!妈蛋,这种话真的听不下去了!被人知道了谁都救不了他了!
就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大家都是依据观察和猜测,绝不是亲口听司马昭说的啊!
辰王被酒呛到了,咳嗽不停:“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