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老脸一红：“老夫是觉得可惜，但也没真想叫你们去试 , 我，唉……”
温玉珠还想说话，就被杨师傅红着脸打断了：“东家 , 小路年岁还小，就算是半数的概率，也太危险了……不如叫他再想想。”
温玉珠看杨师傅的表情都要急哭了 , 小路自己却还有些懵懂 , 知道不是说话的时候，便说道：“大人能否容我们考虑考虑，如果我们还是决定用开刀之术治疗 , 再烦请大人代为商议。”
太医看了看屋内的众人，欲言又止 ,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 说道：“如果需要就来找我吧。”
太医走了，温玉珠叫众人都出去，让陆小路自己好好想两日 , 终归这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 万不能因为着急，而下错了决定。
众人都走了，陆小路心乱如麻的喊道：“东家。”
温玉珠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她本不想干涉陆小路的选择，可回头看到少年迷茫的眼，温玉珠还是转回身去，坐到陆小路面前，柔声问道：“怎么了 , 小路。”
陆小路双手放在膝盖上，相互攥得紧紧的 , 他的呼吸有点乱，急促的问道：“东家，我……我该怎么办？”
温玉珠已经将人带了回来 , 又是她主张请大夫重新看的，此时就算想避嫌，也已经晚了：“你自己的想法呢？”
陆小路迟疑的说：“我心里很乱，想不清楚。我刚想过 , 就去治 , 大不了就是一死，本来我今天就没想着活着回去……”换句话说，用这样一条命换一个希望 , 他觉得很值。
“那你为什么，还是没有坚持要做呢？”
“因为……”陆小路有点羞愧。
温玉珠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你怕了是吗？”
“嗯……”陆小路低下了头，“我一边说不稀罕这条命 , 一边又怕死，我这样是不是很懦弱？”
温玉珠摇了摇头：“怎么会？小路 , 这世间没有人不怕死。如果没有意义的赴死，就是莽夫之勇，并无可取之处。那些保家卫国、匡扶正义之人 , 为了守护百姓而死 , 不是不怕死，而是心中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陆小路听进去了，逐渐抬起了头：“那东家，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小路，我不是你，就算我做了选择，对你来讲也没有参考意义。但我可以帮你整理一下你的意愿。
眼前有两条路，一条路稳妥，但也是要受罪的。你现在年纪还轻 , 可能不显，等上了年纪 , 到了变天的日子，就格外难受。这是漫长的煎熬。第二条路冒进 , 如果成了，你可以站起来，自己干大部分的事情 , 你这几年 , 因为身体的缘故，大约内心也受了很多煎熬；但如果不行，你会死。这些话 , 刚才太医说的很清楚了。
但我现在只想问你：你是那种人吗？如果是漫长的受罪的活着，你宁愿死？”
温玉珠本来以为陆小路要想一会儿，却没想到他很快的回答：“是！”看到温玉珠诧异的表情 , 陆小路说道 , “东家可能觉得我鲁莽，可如今，东家早就见过我落魄的模样了 ,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人瘫在床上 , 事事都要别人照顾并不算麻烦，麻烦在于……如厕……”
温玉珠面露不忍，她握住陆小路的手，柔声说道：“小路，日子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果你已经做了决定，那我就尽力帮你。”
陆小路笑道：“东家让我来，是想让我当厨子的，我若是命不好，就这么死了，东家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温玉珠笑着摇了摇头：“那就只能说我也命不好了 , 但小路，我一向命很好。”
陆小路露出释然的微笑：“如果靠我自己的运气 , 我还真没什么信心，就只好借一下姑娘的了。”
温玉珠说道：“谁告诉你 , 全靠运气了？这事儿，至少有五分，要靠努力。”
“如何努力？”
温玉珠看着陆小路的身板 , 让他现在开始撸铁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 但至少要让他养一段时间，把亏损补回来。
术后发烧，基本上都是受到了感染 , 这里没有抗生素。
一旦发烧，就是免疫系统大作战 , 除了药物 , 全靠抵抗力。
为何在没有防护手段之下，还有两成的人能活呢？温玉珠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身体极其强健之人。
说白了 , 就是看谁比谁强了。
陆小路自从做了决定 , 人也不慌了，气也不短了，温玉珠从后院找了个劈柴的小子，叫做馄饨的，跟着他，照顾他的起居。
馄饨觉得这是好差事，十分用心。
照顾病人，是否用心，全写在病人的身上。
陆小路眼见的红润起来。
秋天见了底儿 , 金玉宴的人聚在一起吃今年的第一次火锅。
温玉珠终于接到了楚阔的信。
听着屋里的热闹，她一个人走出去 , 站在栏杆下，当着庭前秋高气爽 , 看信。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和当时她郁结难安的心情。
楚阔的信，像一个拥抱，逐渐抚慰了她的心——
玉珠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你能帮扶很多人 , 本因为这些人向上，向好，知恩图报 , 心地纯良。就算不是你，换做另一个人 , 给他们一点帮助；也或许 , 他们没有遇到好心人，但最终他们也能长成另一种，但可能一样好的样子。
所以 , 不在你 , 不在命运，在他们自己。
我们纵使心比天高，但终究要认清自己，我们不是神明，只是有点烂好心的普通人。
就算我们有救世之心，也无救世之能。
刚刚到这边的时候，我确实有两日吃不下东西，心情郁结难耐。
天道不公，他们只是寻常百姓 , 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为想要的并不多 , 所以稍微获得温饱的日子，就已经十分满足。
但就是这样易于满足的普通人 , 遭遇这样的灭顶之灾之后，我也见不到一个认命的人。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是对活着的期盼。
哪怕活下去 , 面对的还是一辈子望不到头的辛苦 , 他们还是想活着。
因为就算是生存不易，还有那些足够美好的东西。
比如亲人和爱。
就算失去了亲人，活着走下去 , 还会有重建家园的希望。
玉珠，你不可能救活一个真正想死的人。
想活的人 , 不用你劝慰 , 她会给自己一百个活下去的借口。
得知你的遭遇，心疼难耐。
却只能说一句，保重 ,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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