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打听了情况，十分不堪 , 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出现个昏迷不醒 , 衣裙褴褛的姑娘，许多人围观，却无人敢上前帮忙。我想着 , 无论出事的是谁，我肯定要去看一看的……”
秋日的夜晚 , 连蝉鸣也无，夜色四合之后，静得令人害怕。
温玉珠尽量还原当时的情况 , 她必须要让她大哥知道，万一日后事发 , 他要面对的是什么情形。她是想帮秦惠然 , 但肯定还是要更向着自家大哥一些的。
温向南无意识的攥了攥拳头，嗓子无端得有些发紧，问道：“是……她？”
温玉珠点了点头：“是，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 但当时无人敢靠近 , 且她脸上全是泥土，身上一件饰品也无，外裙都坏了，但……刚我和莺歌给她换衣服，内衫是完好的，身上也没受伤，应当……应当没有……”
温向南艰难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温玉珠还没说话，温向南这才意识到她是在等自己说话 , 但一时半刻，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这……”
温玉珠便柔声说道：“哥哥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如果秦姐姐醒来 , 想与哥哥说上两句话，我便再喊哥哥过来。”
温向南难得的有些慌神 , 站起身，碰歪了茶盏，茶水顺着桌子留下来 , 沾湿了衣摆。
温玉珠没有上前帮他擦拭 , 反而坐在原地安安稳稳的说：“哥哥，你与秦姐姐素未蒙面，就算是怜悯她的经历 , 也不必如此的。”
这话其实算的上中肯，他们虽然有议亲相看 , 但终究都是口头之言 , 算不得数，还有那么多相看没成的呢，此时此刻 , 他们当然算的上是陌生人。温向南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 但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温玉珠一看，便知道她哥哥是钻了牛角尖。
于是她站起身，走到温向南身边，重新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放到温向南手中：“哥哥，帮助别人的方式不止一个。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需要让你知道，如果我和奶帮你相看的这个姑娘是个什么情况。如果你还是觉得她是好姑娘，家里人也都能接受 , 我觉得没什么。但若你介意，本来咱们就是陌生人 , 也无需背负什么道德的枷锁，我们还可以用别的方式帮助她 , 保她活命，给她一个安身之所，我还是做得到的。哥哥前途远大 , 别因为眼前的事情迷了心神 , 无论哥哥作何打算，都可以，妹妹都支持。”
温玉珠语调平和缓慢 , 温向南手心捧着热茶，温度一点一点渗入手心 , 他的心 , 也一点一点静了下来，然后温向南端着茶水一饮而尽，对温玉珠说道：“劳烦妹妹了 , 这也不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情 , 待秦姑娘好一点，看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温玉珠点了点头。
冬日白雪皑皑，屋里的银霜碳透着红，将屋子熏得暖烘烘的。
秦惠然正在屋子里绣花，绣的是蟾宫折桂。喜结掀开门帘，从外面进来，一脸盈盈笑意，说道：“给姑娘道喜了！”
刚过了年，还没开春，秦惠然每到年节 , 心里就难受的紧。这一日正是初二，叔叔婶婶带着妹妹回岳家的日子 , 说要带她一起，但她怎么有脸跟着 , 于是一整年里，这一日是最难受的。
这样难受的日子，能有什么喜事？
于是她恹恹地说：“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
喜结就笑道：“今日状元来提亲 , 老爷夫人都提前回来了。”
秦惠然心头一跳：“你说谁？”
“姐姐是欢喜的糊涂了吗？”掀开帘子走进来一个面若桃花的娇憨少女 , 看着漂亮讨喜，却说着刻薄的话，“自然是今科状元 , 温向南。也难怪姐姐不敢相信，金科状元那张潘安脸，见过的姑娘谁不喜欢？”
秦惠然冷然的弯了弯唇：“妹妹说笑了 , 婚姻大事 , 自然听叔叔婶婶为我安排。”
“切……”秦燕然嗤笑一声，“你从小就是这样讨人厌，看着懂规矩 , 识道理 , 实则骨子里最倔强，你说都听我爹娘的，真找了一个你看不上的，你就算是找根绳子吊死，你也绝不会应的。”
秦惠然这才看了一眼这堂妹，微笑道：“没想到妹妹竟然是我的知己。”
秦燕然皱眉道：“谁是你的知己了，净给你自己脸上贴金。我告诉你，那状元并不知道你发生过什么事情，如果知道了，怎么可能娶你？”
秦惠然脸上一片茫然 , 心里却如打鼓一般，起初是零星的鼓点 , 后来连成了一片，响的人心慌：“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发生了何事？”
秦燕然的脸忽然凑近，眉目如画 , 对秦惠然来说，却恍若魔鬼，她说：“你被山匪掳走了一日 , 回来的时候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被丢在了大街中央 , 人人见到了你的落魄样子，我都奇了怪了，你怎么还活的下去 , 你怎么没有去死呢？如果我是你，早就活不下去了。当年 , 连多年的忠仆都要把你卖入勾栏 , 如今，旁人去上香都好好的，京郊多少年没听过山匪的名字 , 怎么偏偏你一去 , 就被掳劫了？可见，你这条命，是连老天爷都厌弃了的。”
秦惠然如遭雷击。
一瞬间，她眼前的日光发白，逐渐刺目。
耳边又响起了马蹄声，然后是浓重的汗味和粗鲁的勒抱。
她被强迫的灌下了蒙汗药，然后意识开始昏昏沉沉。
那些人很奇怪，只是把她的外衫撕得破破烂烂，然后……人声熙攘 , 她被丢在大街上，像一块破抹布。
有一些人生来受尽宠爱 , 锦绣一生，如她的堂妹 , 秦燕然。
有一些人，从生到死，要受尽磨难 , 如她自己。
燕然说的对 , 也许她就不应该活下去。
然后，一双温润柔软的手，握住了自己的 , 然后小声的说话。
“我哥哥想找一个真心人，相濡以沫的过一生，你是那个人吗？”
“我哥哥 , 我家人 , 都是很好的人，你也是。”
其实秦惠然从小就知道了一个道理——很多事情，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何苦来呢？
还不如守好本心 , 有一日 , 便过一日。
没有了，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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