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暗笑,觉得这完全是个技术问题。心说 , 肯定是你们那儿的泥神匠手艺太差造成的。
老头儿瞟了我一眼说 , 小伙子你别笑 , 我先后请了好几拨人 , 其中还有给旅游区里道观塑过像的呢,结果到头来也还是一样。
张胖子这会儿已经挣够了钱 , 本着干不了就当免费旅游的态度插了嘴:“不是我爱说废话,那就过去瞧瞧吧!”
因为接连露了两手儿 , 张总对我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 他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道:“我舅舅是他们那儿的果树大王,连县长都得哈着他!”
身为果树大王的老头儿还真没什么谱儿,第二天就领着我们坐上了长途汽车。
在车上,他殷勤的替我们买了票,然后就坐在张胖子的身边唠叨了起来。起先说得还是跟修庙和塑像有关的事情 , 到后来干脆就变成了纯粹的农业节目 , 大谈果树的栽培和管理。
我坐在他们后边昏昏欲睡 , 张胖子反倒显得十分感兴趣 , 还一个劲儿的建议老头儿干脆开一个罐头厂。
柱子朝我挤了挤眼,我俩不由得哈哈大笑。
张胖子明知道我们是在笑他,但却指着我俩对老头说:“看见没有,我这俩徒弟也觉得我刚才的建议很不错呢!”
哪跟哪呀?简直是衣服袖子和过山猴子,根本就不挨边嘛!
晃悠到中午,长途车停在了临时吃饭的路边店,老头儿随便点了几个菜招呼我们吃饭,然后还抱歉的加了一句:“这家店太黑,到了家再好好招待你们!”
我和满囤还有柱子根本不信,心说,这次算是遇上了抠门儿的人。
下午的时候,我们到了老头儿家乡的县城 , 发现这里到处是樱桃的广告。看了一会儿我很快就弄懂了,这里的樱桃不仅个大儿好吃 , 还远销亚洲许多国家和地区。
出了县城 , 到处都是一排排的樱桃树 , 看样子我们真是来到了一个如假包换的水果王国。
在一个村口下了车,老头儿带着明显的自豪感对我们说:“这就是我们的神树村!”
我顺着老头儿手指的方向一看 , 果然看见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隐隐约约的出现在通往村子中央的大道正中 , 树上好像布满了红了吧唧的东西。
我忍不住赞叹道:“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樱桃树!”
老头儿把嘴一撇:“樱桃树是这几十年才开始种的 , 这棵树估计到今年已经好几百岁了!”我问那到底是什么树?老头儿笑着说 , 到跟前儿你就知道了。
来到了大树底下,我才看清楚,原来是棵大槐树。估计得四五个人才能环抱过来的树底下,围着一圈儿雕龙刻凤的青石栏杆 , 看上去真的有了几百年历史。树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红布条儿 , 难怪远远一看被我当成了樱桃。
更奇的是 , 这棵树的下半部分有个树洞 , 大概有二尺多宽四尺来高,不知道什么人用石头刻了一个神龛,里边还供着一个牌位,张胖子凑过去一看,只见上边写着“树神爷神位”几个大字。
柱子压低了声音对满囤说,这不是有庙了吗, 那还修个什么劲儿?
满囤只是傻笑,我赶忙低声提醒道,别说了,当心坏了你师父的生意。好在这时张胖子和老头儿走到树前指指点点 , 我们的对话一句也没听见。
正在这儿傻站着呢,忽然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 , 我们扭头一看却是一家出殡的队伍从村里走了出来。
白衣胜雪的队伍转眼间就到了跟前 , 队伍里的孝子突然离开队伍跑了过来 , 噗通一声跪在老头儿面前 , 仰着满是泪痕的脸颤声叫道:“二爷爷,您老可回来了!我爹他……他已经不在了……”
老头儿听了万分震惊,失声叫道:“宋老三?你爹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
叫宋老三的孝子说 , 他爹本来是没什么事儿 , 谁知就在老头离开的那天出了事儿。
老头儿仔细一问 , 才知道了那天的情况。
宋老三的爹宋金堂吃饱了没事儿,拿着一个半导体溜溜达达的来到了村口。把唱着河北梆子的半导体往栏杆上一挂,就坐在那儿闭着眼睛跟着哼哼起了平时最喜欢的《穆桂英挂帅》。
谁知道哼了没几句就听见有人叫他,睁开眼睛一看 , 顿时变了颜色 , 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嗦了起来。
原来 ,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很熟悉 , 是他已经死了快两年的本家兄弟宋本堂。
宋本堂不再开口说话,而是转过身慢慢的走到了距离大树不远的地方,指了指脚下就消失不见了。
回到家里,宋金堂就发起了高烧,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件事,俩腿儿一蹬就这么走了。
这一下宋老三可不干了,认为是宋本堂故意显灵吓死了自己的亲爹。二话不说,宋老三拎着根棍子就闯进了宋本堂的家,动手把宋本堂家的堂屋砸了个稀巴烂 , 还把墙上宋本堂的相片摘下来狠狠的跺了几脚。
幸亏宋本堂的儿子宋老七比较明白事理,拉住他好一顿劝 , 才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农村人比较迷信 , 宋老七对三哥的话深信不疑 , 拿出一笔钱要给宋老三他爹大办丧事。
宋老三这会儿也明白了过来 , 生怕宋本堂的鬼魂回来报复,第二天就买齐了昨天自己砸过的东西 , 送到宋老七家使劲的赔了半天不是。
农村人跟城里人不一样 , 生活的空间相对狭小 , 两个人不仅一辈子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就是他们的后代以后要相处好多辈儿。
看见宋家的老族长回来,宋老三自然赶紧跑过来,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老头儿叹了口气 , 随手从墙上扯下一张广告 , 包了一个五百块钱的红包递了过去。
宋老三千恩万谢的磕头离开 , 送殡队伍也重新吹打起来 , 朝着坟地的方向缓缓而去。
张胖子一直在认真地听着,直到这时才突然开口问道:“你们那立不住神像的庙也在这儿吧?”
老头儿睁大了眼睛看着张胖子:“张师傅,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张胖子缓缓的摇了摇头:“这块地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老头儿大吃一惊,看了一眼那棵已经长了好几百年的大槐树胆怯的问:“难道是这棵树成精了?”
张胖子叹了口气:“不是我爱说废话,要不是有这棵树镇着,你们村早就出大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