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远了!”
青阳云墨远去,十一这才低声说道。月魂和龙寒江也赶了过来 , 一脸严竣地看着龙皓焱 , 跟随他这么久了 , 南征北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是第一次,竟似是像被牵着鼻子走一般,处处落人一步 , 此时 , 皇城被烧 , 他们的心里都没了底,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往哪边走!
龙皓焱扯下了蒙眼黑巾,牙一紧咬,沉声说道:
“令各部迅速清点人数,集结听令。”
“是!”
月魂和龙寒江连忙领了命,策马往回奔去。
“王兄,回吧。”
十一胸前的婴孩大哭了起来,他本就早产,身子不如寻常孩子强壮,现在又在这样的惊险中度过了一天,早就面色青紫了。可是 , 除了把孩子带在身边,还有什么办法能防止龙元澈等人的毒手?
龙皓焱侧过脸来,看了孩子一眼 , 猛地闭了下眼睛 , 长吸了一口气 , 一拉缰绳,策马飞奔了起来。
燕周已经陷进了这片火海之中,二龙的军队都死伤大半,在这场兄弟相残的戏码之中,青阳云墨是最大的赢家。
龙皓焱远远站在皇城外面,静默地看着冲天的火光 , 他已经说不出任何感受来了 , 他为之奋斗 , 为之努力了这么多年的梦想,他感觉到此刻正在从他的指缝里慢慢地溜走。
他站了那么久,直到那灿烂的骄阳慢慢西沉,曾经那鲜衣怒马、傲视天下的男子,此刻在如血的残阳中,背影萧索得让人不忍去看。
“陛下!没有找到龙元澈!”月魂快步过来,抱拳低声说道。
龙皓焱点了点头,转身往前走去。燕周城没了,龙元澈不会再争 , 他肯定正以最快的速度奔往齐鲁,可是青阳云墨也不会允许龙元澈这个心思诡异狠毒的敌人再得到齐鲁 , 前方 , 应该还有更惨烈的陷阱等着龙元澈和他已经溃败、无力再打的大军。
他不会走 , 他是王,他不能慌,这是他的国家,他的天下,他会在这里,等着他的百姓们 , 然后护着存活下来的人去邻近的城市安顿下来 , 然后关闭边境大门 , 休养生息,等着和青阳云墨决战的那一天。
胸口堵得厉害,慢慢地走着,终于,走到了一个无人之处,一口怒血,从嘴里喷出,平日里那高稳如山的身躯猛然一头栽下。
残阳的红,照在他遍是污血的盔甲上面 , 就在这漫天的红中,突然下起了雪。
纷纷扬扬地 , 这五棱的白色精灵 , 轻轻地覆盖在了他的身体上面 , 把这玄色的铁甲染白。意识渐模糊,却又只凝聚在那张温婉的面孔上。
我的伊儿,我们两个,真的要像这绝情花了吗?一株伴月眠,一个沐阳绽,生生世世不得见?
不眠不休,策马疾奔 , 就连这胯下的飞翩也累得一身被汗水湿透 , 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飞翩能日行三千里 , 从大吴到齐鲁都城也要走半月,行了一日之后,他见陶伊已经气息渐弱,便硬生生动用了墨凤,助他回到齐鲁。
他刚刚在修炼之中着了魔道,此时再动墨凤,有多险,他心知肚明!可是,即便成魔 , 他也不要看到陶伊出事!这是他欠她的!无论是情,还是命!他的后半生 , 他要用来一点点地弥补 , 一点点还她。
天阳宫里一片灯火通明 , 他不在时,宫中总静寂无声,他素不喜身边有太多人伺侯,所以这宫中也不过只有太监六人,宫女四人,无他的旨意 , 凤后也不得入内。
此刻 , 宫中壁上的灯盏正轻轻地跳跃着幽暗的光。
大吴不比燕周 , 他所有的财力都用在了军力上面,宫中事物皆是能省则省,他不用明珠,不用金玉之器,这大明宫虽为帝寝之宫,却也不比寻常大户人家之中的摆设好上多少。
“陛下回宫!”
“恭迎陛下回宫!”
刚踏进了大门,众人一见青阳云墨,忙不迭地跪了下去,叩着头 , 恭迎着他的回宫。
只见一层层深深浅浅的帷幔掀起来,青阳云墨抱着她直奔了自己的龙榻。
太监阿梢连忙过去铺开了锦被 , 帮着他把陶伊放好,看着这满身满脸血的女子惊讶地问道:
“陛下,您这是……”
“烧水 , 朕要给她沐浴,快去!”
青阳云墨俯下身去 , 伸手给她擦着鼻下的血,焦急地说道。
“不去浴池么?”阿稍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
“快去!”青阳云墨扭过头来,眼眸中突然就有了他从未见过的凶狠。
阿稍连忙退了下去,不多会儿,便有一只大浴桶搬进了屋子里面 , 注满了微烫的水 , 云墨把所有的人都喝退了下去 , 迟疑了一下,扯出一块帕子来蒙住了眼睛,然后便亲手退了她的衣衫,把她放进了水里。
待她皮肤发红之后,他把数种药材丢进了这水中,屋子里立时漫起了这浓重的药味。
他自纪年时就钻研这医术,若只论医,他不会比十一逊色半毫,只是十一有了天赋的异禀 , 那双彩眸虽不能看,却能读心。
因此 , 他惧十一 , 多过龙皓焱 , 这些年来,他一直避免和十一见面,即使躲不过,也要提前做足了功夫,饶是如此,十一也早就看出了端倪 , 不止一次劝说龙皓焱早日除他。
可惜 , 龙皓焱太骄傲 , 不屑于一个比他弱的对手,又深深陷进对陶伊的爱恋中,不愿她为此事难过,所以生生错过一次次取他性命的机会。
此时,龙皓焱也在后悔吧?
只是,伤了我的伊人!他的目光落在陶伊额上那枚小小奴印上面,手指轻抚上去,轻声说: “我会待你好,再不作那样无情的事。”
“陛下。”阿稍在门外轻声说道:“太夫人到了。”
“不见。” 云墨冷冷地说道。
“陛下,如今你连我也不愿意放在眼里了么?”一个略为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 一个着了华服、用白纱遮面的瘦高妇人推开了门,慢慢地走了进来。
“奶娘有何事?” 云墨站了起来 , 用身体挡住了桶中的陶伊 , 取下了眼上蒙眼的绢帕。
“你终是把她弄来了!”妇人轻叹了一声 , 走过去,绕过了云墨,伸手轻抚着桶中女子冰凉的脸。
“也罢,反正她也活不过今年了,就让她顺命吧,她一死 , 那姓龙的命便绝了 , 我也不挡你的路,你……”
话没说完,又被云墨恼怒地打断:
“谁说她活不过今年?我偏要她活下去!我要封她为后,我要废了那边的……”
“墨儿!”妇人脸色一沉,压低了声音喝斥道:
“怎可说出这样的话来?谋划了这么久,不正是等这一天么?”
“有何不可?绝情花这等无解的毒物就是出自凤宫 , 那些女人个个自称心纯如云,可是行的事,却又件件桩桩狠绝毒辣,我的母妃,难道不是被凤门那些女人设计逼死?到如今,为了这大吴,我还不得不封那凤门所出的心毒如蛇的女人为后,奶娘,你若是我 , 你能忍到几时?如今,我已经破燕周国势 , 军威正盛 , 她凤宫若有自知知明 , 便安安份份地做她的后,否则休怪我无情。我和龙帝的纠葛,他日,我们自会在沙场上分出胜负来……你再动伊儿,我、朕便把你逐出这大吴!”
云墨的面上又露出了狠绝的神色来,这种神色,他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露过 , 今晚却连现两回 , 奶娘心知他气势已成 , 他的面容渐有了王气,他的目光敏锐而清绝,他不再是之前那隐忍行事的云墨太子了,他是大吴的王,容不得她再叫他:墨儿。
奶娘退了一步,跪了下去,磕了个头,低声说:
“陛下恕罪,罪妇告退。”
“去吧,今后也不得随意出入我天阳宫。”
云墨再度转过了身去 , 这回却没有再蒙眼,他俯身 , 在陶伊的穴位上轻轻地揉捏着 , 让这药性快速惨进她的肌肤 , 之后,又用金针封住她的几大要害之穴,止住她体内乱窜的气流,那不停流着的血终于慢慢地止住了。
他轻舒了一口气,扶着圆桌慢慢地坐了下去。
疲惫,从心底深处钻出来 , 让他连站都不想再站起来了。
灯光轻摇曳 , 陶伊的长发浮在水中 , 她的脸颊上有了些许的红润,他看着她的脸,蓦地想起了河边那一吻。
春风轻拂着她光洁的额头,他撷了一朵小花别在她的鬓边,告诉她,会用八抬大轿娶她进门,那时候,感情正真纯,哪怕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真纯的人 , 也不能否认那一吻时的真心,也不能否认……当日在小竹林时他呕血的伤悲。
他是真的爱了!
如同一江水 , 倾城而下 , 不可收、不可避、不可逃 , 只独自品尝这亲手把爱人送走的苦涩。
此时,他看着她,突然有些害怕了起来,她醒来后,若坚持要去寻她的阿简,自己怎么办?强留?放她走?
他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他真的在害怕 , 这一生 , 他怕过死 , 怕过败,怕过无法完成梦想,却独独第一次怕一个女人不要自己!
陶伊是在一阵扑鼻的香中醒过来的,她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明媚阳光,窗户敞着,花香、阳光把这房间充满。
她看着上方悬着的浅黄的垂幔,心思有些迷糊。
这是在哪里?好像是阿简的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