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仔细一想，觉得送两坛桃花酿也算中规中矩了 , 便点头道：“桃花酿酒味不重 , 若是明日娉婷郡主直接开了就放桌上喝也无妨 , 但凡有些酒力的都不会上头。”
夏薇好奇的问：“那你送什么？”
“咱们家的桃花酿封坛三年 , 甜糯醇香，也算得上是不错的头礼了 , 既明日我同你是一起的 , 那我这边就再随一食篮糕点吃食吧。”娉婷的帖子是同时给了她和夏薇的 , 未央心里就格外的清楚，明日万云楼的围炉宴是众聚而非私会，是以送礼的风头她自然不会抢在夏薇的前面。
而夏薇显然对未央的说辞很满意 , 闻言就舒心的往后一靠 , 一边拿着炕桌上的蜜桔剥了起来一边又忍不住问道：“你说咱们和侯府也没什么来往，之前也不曾见过娉婷郡主下帖子给我们，今儿怎么会突然请咱们去吃围炉宴了？”
“你见过谁家姑娘有成天在外头摆宴设局的？”未央哭笑不得：“再说了 , 这中间肯定有姚姐姐在那儿穿针引线的。”
见夏薇闻言轻轻的一蹙眉 , 未央又赶紧补了一句：“礼多人不怪。”
其实说到底，未央也不清楚，一向甚少来往的娉婷郡主，何故突然兴起，想起了邀约她们？
未央心中带着疑问的送走了夏薇，而后又同王氏说了几句才回到海棠轩，在屋里走了两圈后便吩咐梦儿取来了翠纹织锦羽缎斗篷。
“小姐要去哪儿？”梦儿一边给未央系斗篷一边问。
“前不久皇上赐了一座宅子给大伯父家里，我们也该过去坐坐了。”
她此番去倒不是去找大伯父夏文冲，而是娉婷郡主的帖子既然送给了她们，自然也少不了夏世嘉。
未央先是与夏文冲寒暄了几句 , 显然夏文冲并不太待见自己，上回公主和她在寒山寺遇刺的事 , 听说牵连了他们在养心殿跪了一天。
他不待见自己也好 , 省的虚情假意。
未央便径直去了文墨楼找夏世嘉单住的小院儿 , 他的宅子在东边 , 坐北朝南，虽占地也不大 , 可贵在清幽隐蔽 , 是个静心读书的好地方。
夏家大老爷目前膝下就两个儿子 , 撇开赵姨娘肚子里怀着的不说，夏世嘉是三房的嫡长子，现在看又是块读书为官的好苗子 , 大老爷自然也是掏了心的要全力栽培 , 什么好的金贵的他屋里少不得的。
就拿这文墨楼来说，听说本来这小院是要给大老爷做内书房用的 , 可是大老爷看了地方 , 大手一挥就给了夏世嘉。
不过话又说回来，夏世嘉自己也是争气的，先是考中了秀才，在今下年又中了榜眼，云逸川也屡次给他机会，事情都还做的不错，听说官运正亨。
可如今的夏家到底是乍起的独户，未央以为就算过两年姚初娘子过了门，对夏世嘉的仕途之路其实帮助也并不太大 , 所以她这番来，只是想提醒他 , 娉婷郡主的围炉宴有不少的门阀世家 , 能不能在陵安城站稳脚跟 , 依靠的不仅是皇上 , 还有自己的世交，毕竟圣意难测。
至夏文公去世 , 她看清了很多 , 也看透了很多 , 她不是真的想要帮大房，只不过云逸川已经打好了算盘，既然她阻止不了 , 那也只能让夏家深深地扎根 , 任谁也撼动不了，而这也是她报复苏家的大好时机 , 因为她不能再堕落下去 , 不能让夏文公和那些弟兄枉死，和苏家的账，她早晚是要清算的。
况且连梦儿和玉子宸都明白的理，她为何就想不明白？云逸川不是直接的罪魁祸首，那么她为什么要将所有的错都归在他身上？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让苏家付出沉重的代价，走出这一步时，她务必得保证整个夏家。
想到这里，未央脚下的步子不由就快了几分，再抬头的时候 , 文墨楼已在和风秋雨中初见朦影了。
得知未央来，夏世嘉出门相迎 , 脸上不由透着惊讶。
“想着快到膳点了 , 也许哥哥手边的课业会停一停 , 我就绕道过来坐坐。”未央落落大方的跟着夏世嘉进了屋 , 可心里却一个劲儿的在打鼓。
“刚看完半卷书正准备歇一歇，三妹妹来的巧。”夏世嘉对她说话总是不远不近的 , 似留着一丝距离。
未央默笑 , 抬头细细的看了看夏世嘉 , 眼前少年身形颀长眉目有神爽朗清举，确是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的。她不由心中暗叹 , 若论俊秀之貌 , 夏世嘉也是不输那些美名在外的贵胄公子。
想到这里，未央便开口直点来意：“娉婷郡主下了帖子请我去吃围炉宴 , 我记得哥哥这儿有一幅牡丹扇面 , 似是裱了边的，不如这会儿就送了我，我回头让姚姐姐挑个日子送给娉婷郡主去。”
夏世嘉一愣：“你要做什么？”
未央浅笑：“帝都高门，苏丞相、安乐候府荣家、还有将军府秦家……都是占了头儿，以及司马家司马太师，虽然年过七旬，可头上这三朝辅臣的帽子却不是谁都能与之比肩的，这几个门阀士族，想必娉婷郡主都是请了的 , 哥哥若信我，便让姚姐姐帮着去走司马家的千金 , 皇上最信任的想必也是司马一家。”
可是随着未央渐落的话音 , 屋子里的气氛却顿时冷了下来 , 桌边铜炉里烧着银丝炭 , 偶有“噗嗤”的星火声爆出，竟让未央觉得格外的脆生响亮。
“素来不曾同三妹妹交心私谈过 , 不曾想三妹妹心思已如此深远了。”夏世嘉的声音有些清冷 , 可却意外的并非未央之前所预想的那般嗤之以鼻。
夏世嘉不排斥她 , 又或者说不排斥她这番提议，这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哥哥有哥哥的圈子，但我们做姑娘的也有我们自己的圈子。”未央平心道：“我这话要说在前头 , 会动这样的念头 , 我为的不是哥哥，而是整个夏家一族 , 既你们大房这边已走上这条路了 , 你们的命运大抵是会左右整个夏氏一族的。”
“所以你让我借着这次机会去讨好司马家？”夏世嘉隐约有些明白了未央的意思，却不免还是想激一激她。
“哥哥觉得是讨好吗？”谁知未央竟翩然一笑，忽而又敛了神色道：“但我以为是善交。”
见夏世嘉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未央又道：“方才我说了，与哥哥点破这些，我私心就是为了夏氏一族，倘若你们大房走的顺，便是皆大欢喜的事，如果落得个被人栽赃陷害 , 那至少也是牵连九族的灭门之罪，毕竟这圈子讲究斩草要除根。
到那时 , 无人站出来相帮 , 我们可都是要搭上性命的 , 虽然我这话的确是难听了些 , 但哥哥在陵安城中这么多年，想来也是没少看过这样的尔虞我诈 , 一时便落魄的门阀士族。”
夏世嘉一双清亮的眸子突然半眯成缝：“夏姝 , 你这等缜密的心思 , 老祖宗怕也未必看清过吧。”
“缜密吗？”未央闻言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把手放在了炭炉上正反烘了烘，便垂下头软了声音佯装无奈道：“我说的这些道理能有多难参透呢？若非为了我母亲能安然无恙的度过余生 , 若非不是你们大房非要卷入这些明争暗斗里 , 我想我也不会和这些人再打上交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清楚。”
未央这话说的不假 , 她此番前来文墨楼也不是冒然为之的，只是今日所言，未央终究还是夸大了一两分。
“可即便是我出扇面让她去送，那说到底也不是件妥当的事吧，毕竟这扇面是出自我的手，可送的却是司马家的千金。”夏世嘉的声音已恢复了寻常的语调。
“自然是要让姚姐姐再重新临摹一次的，姚姐姐下笔有神，哥哥且放宽心，更何况只这一幅扇面本也不可能就那么搭上司马家的 , 这不过是个引子罢了，送礼随心 , 司马书香门第 , 司马千金聪慧过人 , 一定会明白的。”
有些事 , 哪怕是互惠互利，可也是要有来有往的 , 毕竟如今是夏家有求于人 , 那就没有让别人先来主动的道理。你要不要和人家给不给看着结果一样，但其实谁先开口却是至关重要的！
隔天一早 , 因为夏世嘉要出门会文友，所以他便顺道去接了未央和夏薇。
因为青竹胡同到底还是远了些，当未央和夏薇赶到万云楼的时候 , 雅室内已落座了几抹娉婷娇柔的倩影 , 放眼望去，皆是明眸含羞合 , 丹唇逐笑开的俊俏模样。
而正当两人驻足门边的时候 , 娉婷已经笑意盈盈的走上了前，一手挽住未央一手拉起夏薇将她们带进了屋，然后对屋里的几位千金小姐介绍道：“这就是我之前同你们说过的夏家三姑娘和四姑娘，长的可有我说的那样水灵？”
娉婷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如意云纹月白衣，搭着雪羽肩，锦裙上绣着水纹花色暗制银线狐绒毛的苏柔就站了起来梨涡浅笑道：“果然长的很俊呢。”
“这是苏家的二姑娘苏柔。”娉婷说着就冲苏柔一颔首，苏柔则心领神会的上前揽过了未央和夏薇的肩，将她们一并带到了桌边，只是神情却一直很是冷漠。
“娉婷郡主还要张罗琐事 , 这边我就替两位妹妹介绍一下。”苏柔说着便绵言细语的一一指道：“这是安乐候府的玉珍妹妹，这是司马家的司马青姐姐 , 这是姚家的姚初娘子以及奉姐儿 , 这是秦家将军府的云英和云姗。”
苏柔介绍的仔细 , 未央不敢马虎 , 一路笑脸迎了过去，还暗中细细的记下了每个人的样貌特征——荣玉珍的眼睛格外的漂亮，那一对瞳仁就似琉璃般闪闪发亮；
司马家的司马青的气质和娉婷有几分相似 , 冰肌玉骨贵气逼人 , 一颦一笑都端着凝态的美感 , 确是仪静体闲的。
至于姚娘子和奉姐儿是她早先便见过的，所以甚是熟悉，秦家姐妹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 两人的月盘脸让她看上去珠圆玉润的略有福相；不过未央以为，这当中最美的莫过于司马青！
司马青今日穿着一件粉色的绣花夹袄罗衫 , 下着珍珠白湖绉裙，淡妆敷面 , 双颊润得像那刚绽放的琼花一般 , 白中透红，盈盈有泽，一双流盼生辉的双眸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神韵，当真是美若芙蓉迎春绽，浅浅一笑胜星华。
即便同为女子，未央也不禁赞了秦云姗一句。
一旁的苏柔闻言，颇为感同身受，语气里也尽是羡慕：“青姐姐确是漂亮 , 早两年见她，个儿还小小的 , 那便更是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一般惹人怜惜呢 , 也难怪见了她的人都说 , 这般模样长大以后 , 便是放在宫中，也是绝色逼人的。”
“柔妹妹就爱乱说话。”司马青此时也正打量着夏家姐妹呢 , 闻言就娇嗔的轻拍了一下苏柔的手臂：“在自家姐妹面前也不知道给我留些颜面。”
一番寒暄之后 , 未央并了夏薇就一起落了座 , 可她心中依旧若有所思，便是连喝茶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但她身边的夏薇却非常活络 , 很快就和荣玉珍聊得热火朝天起来。
好在的是这荣玉珍没什么架子 , 其实姑娘家小聚，畅所欲言的也无非就是那些花草首饰、佳人才子的 , 什么东街的玲珑轩里头新制了一批点翠金钗啦 , 什么西郊的贵人花圃里又开了两株碧玉腊梅啦，什么陈阁老那不争气的孙子又毁了一桩亲事啦……
总之小到绢花大到皇权新贵，姑娘们之间的话题也的确够弯弯绕绕的，若稍一不留神，很容易就会跟不上旁人的步调。
只可惜，未央已连着被夏薇抓包了两次。
“夏姝，你到底在想什么？”当第二次抛话给未央而她又没有接上的时候，夏薇便不高心了，暗中狠狠的扯了一下未央的衣袖，咬牙切齿道：“你若再给我这样走神我可就不理你啦。”
未央自知理亏 , 刚想笑着陪个不是，门口忽然有了动静 , 众人抬头看去 , 却见是云溪正气息微喘的由娉婷引着走了进来。
未央倒是有些诧异这安乐侯府的面子原来这般大 , 就连云溪也被请了过来 , 殊不知的是，云溪为的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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