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再次在冰原升起,凌逍已经把那一伙吃人的畜牲甩开了老远。暴风初歇,雪后放晴,冰原还是和原来一样苍茫无际,但吞食了数十万民众的鲜血后 , 冰原上的雪似乎变得更加晶莹剔透,日光之下满地璀璨 , 熠熠生辉。
赶了一夜的路,凌逍早已累的手足发飘周身乏力。“为什么还要坚持。”他这样问自己,“倒在雪地里等死岂不是更好。”
然而,从他爹娘惨死的那一刻起,他的命便不再属于自己 , 他的命,只属于仇恨。仇恨已将这个未满十五岁少年的心智牢牢占据,悄无声息地扭曲了他的人性 , 但恰巧又成为了他活下去的信念,谁能说的清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报仇,报仇……”凌逍口中不断呢喃,意识愈渐迷失,脚步却仍在迈动。饿至将死,人便不再感到饥饿,而是无尽的乏力和虚脱,仿佛灵魂即将离体。
凌逍视线渐渐开始模糊,先是视野发白 , 接着便是依稀看到了黑影。
幻觉也出现了,看来真的是要死了,可恨爹娘的仇还没有报……不,那不是幻觉,冰原那头果真出现了一排黑影 , 隐隐能听到一阵闷雷般的声响,那是马蹄声?
冰雪与蓝天相接处,旌旗蔽空 , 万马奔腾,正是帝国的铁骑。凌逍死灰般的双眸瞬间恢复了神采,残烛般的肢体仿佛又有了气力,当下疯狂地朝着潮水般的帝国军队奔了过去。
“吁……”领头将领一声令下,万马千军纷纷驻足 , 在冰原上激起一片雪雾。这支军队应是知晓了兽人入侵的消息,一见到凌逍,马上便有军士取了块肉干给他送去。
凌逍接过肉干便是一通大嚼 , 也顾不上这冰天雪地里肉干比牙齿还要硬了。军士见这个少年生的唇红齿白,便起了怜悯之心,怕他噎着正想回去取水壶来,却见凌逍弯腰抓了把雪,合着整块肉干咽了下去。
众军士见状纷纷大笑了起来,领军将领张仁泽生得肥头大耳,嘴旁还长着一圈络腮胡子,他拿马鞭指着凌逍对副将吹胡子说道:“哈哈,这小伙子合我的胃口。”副将忙颔首称是 , 他本是络腮胡子的堂弟,但军职屈居络腮胡子之下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张仁泽又冲凌逍问道:“少年郎,后方可还有难民?”
凌逍体力恢复了些,说话也有了力气,只见他冷冷地说道:“死的差不多了,谁叫你们不早来。”言语之中没有丝毫感激 , 反倒是满含怒意。
张仁泽勃然变色,喝道:“嘿 , 你这臭小子,本将军救了你,你倒恶语相向了起来,信不信本将军活扒了你。”
凌逍闻言怡然不惧,眸子依旧冷冷的盯着那张仁泽看。他如何能不怒 , 如果帝国的军队早些来,他的爹娘就不会惨死,如果长城不是修建在了中原入口而是冰原以北 , 整个塞外的民众就都不会死。
副将见状忙对张仁泽耳语道:“将军息怒,你也知道叶将军的命令……”
副将言及于此便不再往下说,但张仁泽已是打了个寒颤,脸上的怒意也是收了一收。副将又皮笑肉不笑地对凌逍说道:“少年郎,你且上马歇息一会。”说罢又回头对一名军士喝道:“你,给我好生伺候着他。”
“诺。”答话的是一名老年军士,铁头盔遮不住满头的白发,骨瘦如柴的身板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马上坠下。他驱马上前将凌逍接到马上,绕了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军中。
张仁泽狠狠地瞪了凌逍一眼,啐道:“要不是那姓叶的说要好生伺候着这些贱民 , 我非扒了这小子的皮不可。”身旁的副将嘴上又是陪笑称是,心中却暗自冷笑:这张大胡子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是叶家的人,真是可笑,回头老子就去姓叶的那里参他一本。
这时,张仁泽吐了一口唾沫星子 , 大声喝道:“探马速去前方探路。”
军中立马从侧翼奔出十骑朝前方奔腾而去。张仁泽正想取下马脖子处挂着的酒袋解解寒,前方却异变突起 , 只见几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看方向竟是直扑那十骑探马。
张仁泽起先以为远处天上的黑影是这冰原上的雪雕,并没往心里去。待看清以后已是魂飞到了天外,只见那天上飞下来的黑影张着丈许的巨翅,除了比雪雕大上一号外别无他样 , 只是鸟头上却赫然是张惨白的人脸,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一嘴倒生的发黄獠牙。
十骑探马见状骇得人仰马嘶 , 忙尿着裤子调转马头,只是这前冲的战马光是停下来便是不易,更别说掉头了。待他们调转了马头,那人面鸟身的怪物已然飞到了他们身后,巨大的爪子一抓便从马上提了一个军士上了天,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军士的半截身子伴着肠子从天上掉了下来,另半截则是落入了那怪物嘴中被怪物一通乱嚼,鲜血迸溅如同血雨从天上洒将下来。
剩余几骑见状吓得差点从马上跌下 , 赶忙使出了吃奶的劲去抽马屁股,其中一骑只觉马身忽有千斤重,战马怎么也快不起来,那军士似乎猜到了什么,颤颤巍巍地回头望去 , 只见一张惨白的人脸狞笑着和他四目相对,獠牙上发黄的涎水正兀自往下滴着。那军士一声鬼叫后 , 脑袋已没了半边,猩红的鲜血伴着黄绿的脑浆流个不停。
张仁泽惊魂未定地将头上的铁盔扶稳,哭丧地大呼道:“放箭,快给我放箭!”
众军士哪见过这场面,兽人已经几十年未曾入侵过人类领土,即便是军队里最老的军士都从未见到过兽人 , 今日陡然见到这几只人面鸟身的怪物,早已骇得六神无主。当下听到将军喊的军令,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 , 费了好大的功夫弯弓搭好箭,十骑探马已只剩两骑,马后跟着三只没吃饱的怪物。
“放!”马弓手阵列的几位千夫长一声令下,数千支箭矢密密麻麻地破空而去,两人两马外加三头怪物顿时变成了刺猬,还在后头的几只怪物见状不敢再上前,朝着这万余人马尖啸了几声后便扑着翅膀飞得没了踪影。
张仁泽吓得铁青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阵发现周围的军士并没有发现他的失态,暗松了一口气后对身旁的副将耳语道:“张副将,方才这怪物不会就是兽人吧?”
副将谄笑道:“将军好眼力 , 据书料记载,此乃兽人中的一种,名曰人面雕。”
张仁泽闻言大笑道:“我还道这兽人一个个铜筋铁骨刀枪不入,原来不过是乌鸡草狗,几支箭下去便成了刺猬 , 就这熊样还敢入侵我人族领地,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副将心里暗自鄙夷道:刚才被兽人吓成那熊样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过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 口上还要陪笑道:“将军英明神武,区区兽人哪是将军的对手。”
张仁泽闻言大悦,豪气干云地喝道:“犯我帝国者,虽远毕诛!众将士听令,尔等且随本将军诛灭兽人,立不世之功勋!”
这张大胡子别的本事没看出来 , 喊起军令来倒还一套一套的,一众将士听他这么一喊顿觉胸中战意腾腾,有万夫不当之勇。
凌逍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念头 , 他很希望帝国的军队能杀尽兽人为他爹娘报仇,只是他的父亲猎人王都死在了兽人手里,这万余人马真是兽人的对手么?但当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细想,万余人马已红着眼睛向冰原深处奔袭而去。
“小子坐稳了。”老军士说罢便抽起了马屁股,只是这兵是老兵,马也是老马,再加上还驮着个凌逍,哪里快得起来,不多时便已被甩在了军队最后头。
凌逍坐在马后头倒也不急 , 问老军士要了块肉干又吃了起来,心道掉队了也不是坏事,万一出事跑起来也方便。
不等凌逍将肉干吃完,前方已生了异状,只见万余人马陡然停了下来 , 带了弓的士兵纷纷在马上弯弓搭箭,一副大敌当前的阵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