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翌日，阳光正好。
“方经理，请你解释一下昨天为什么无故旷工？”
刚进办公室坐下没一会儿 , 程总亲自过来了一趟 , 我瞪了邵飞一样 , 后者干脆别开了目光。
一名合格的女公关不仅能对付难搞的客户 , 还能很好的敷衍自己的领导。
“哎呀对不起程总，前天不是帮您应酬那几个老外么，你猜我遇着谁了？”
程总眉头微拧，“谁？”
“林诀修 , 没想到吧 , 他就是新远的项目总监。”我仔细的观察着程总的表情 , 确定他没有再生气了，便松了口气。
“我也猜到了一点。”程总干脆在我位置上坐了下来，“那几名老外也给了我不错的反馈 , 做的不错啊方琼。”
我自豪的拍了拍胸脯，“品质保证。”
只是，这林诀修究竟是什么身份 , 为什么会游弋在那么多大公司之间 , 身兼多职。
“跟新远的协议已经签订了，为了奖励你，这次的项目你亲自跟。”程总转怒为笑，眼底少不了算计。
我当下就拒绝，“别呀，我只是个公关，项目上的事我哪里做得来。”
“不用担心，我安排董昌民给你打下手。”
我满脸黑线，再也笑不出来。董昌民平日里都不服我 , 现在让他做我手下，他必然千万个不愿意。
果然 , 下午的紧急会议 , 董昌拍案而起 , “我不同意 , 让我协助她，我宁可引咎辞职。”
程总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 意有所指 , “盐城是方经理老家 , 她父亲是政府官员，不管出于哪个角度，她都是最合适的带队人员。”
就知道程总这只老狐狸下了一盘好棋 , 整场会议从头到尾我一句话也没说。董昌民不可能真的引咎辞职，便咬着牙忍了下来。
下午五点钟，我们一行人准时出发。
登机前我看了一眼手机 ,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 所幸直接关了机。
两个小时后，到达港城。
新远那边的人早已举着牌子在机场等候，为首的男人约莫四十岁，轻微谢顶，远远就朝我递过来名片，热络的打招呼：“早就听闻方经理芳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惊艳，你可比照片美多了。”
对于这样毫不走心的恭维，我丝毫不予理会 , 心里暗爽的是他把董昌民晾在了一边，某人气的吹胡子瞪眼却也不能说什么。
“您是蒋叔吧 , 听我爸提起过您 , 一直对您很崇拜 , 没想到今日有幸能见本尊。”这番话完全是胡诌的 , 确实听我爸提起过他，不过是说他早些年挪用公款被人告过 , 后来花了钱把污点洗掉了 , 现在倒活的人模狗样的。
“哦？不知令尊是？”
“方局长 , 正是家父。”
话音刚落，蒋老头眸光一闪。
我瞟了董昌民一眼，他站在我身后明显是有点不耐烦。
上周之后蒋老头对我格外热情 , 说是在盐城的这些天我们尽管吃尽管玩，所有的费用他们公司承担。我心里犯嘀咕，拿公款阔人脉确实是他的风格。
我们一行六人 , 开了六间大床房 , 在盐城的五星级酒店，也算是不错的待遇了。蒋老头还给我暗示说他私人掏钱将我的房间升级了海景房。
我朝他对了句谢谢转身就进房间，他准备跟进来，我却随手关上了门，他便在门外喊了一句：“那方小姐好好休息，明早我让人来接您。”
您？我没听错吧。
熟悉的城市有熟悉的味道，连空气都是甜的。不得不说，这个海景房确实不错，正对着情人湾 , 视野开阔，光是夜景就美的让人沉醉。
看了一下时间 , 八点半。
正犹豫要不要回家 , 我爸的电话打了过来。
“回盐城了都不知道回家？”
“哪敢不回 , 在路上了已经。”边说边穿外套 , 盐城的夜，很凉。
“又骗我 , 你那边那么安静。”
我爸也是老奸巨猾 , 我将手机伸出窗外 , 情人湾的吵闹声迎风而来。
“你听，真没骗你。”
电话那边默了一秒，“快点 , 都在等你。”
恩？都在等我？
跟邵飞打了声招呼，我便踩着高跟鞋风姿勃发的回家了，邵飞的叮嘱回荡在狭窄又寂静的楼道里：“路上注意安全 , 早点回来啊方经理。”
我家在近郊的老小区 , 盐城暮色的笼罩下一排排老旧的六层小楼显像出交错重叠的暗影，像极了佝偻的老人。
我爸勤俭一生，至今都不愿意搬离这片小区。
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看见方瑜站在那里，像是在等我。
关上车门，我踩着高跟鞋步履平稳的向单元楼走去，经过她身边时丝毫没有停留。
过她几步，她清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不是说再也不回来吗，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我回头，瞪她一眼 , “关你屁事。”
单元楼的铁门摔上之后，我听见了她愤愤的跺脚声。
她不是我的亲姐 , 算是我继姐吧。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 , 我爸跟我妈离婚了 , 当时我妈怀着身孕我爸并不知情 , 之后我爸就和早有身孕的小三重组了家庭，隔年那小三生下了双胞胎 , 儿子叫方奎 , 女儿叫方瑜。没过几年那个女人报应死了 , 我爸得知我妈离开时怀有身孕又重新找到了我妈，我说过，有时候我崇敬我妈的贤良淑德 , 有时候我又真真切切的讨厌她的善良和慈悲。
进了家门之后，我才知道，我爸电话中的‘都’是什么意思。
我妈听到脚步声出来迎我 , 递给我一双拖鞋 , 我看着那一尘不染的鞋，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悲怆，几年没穿，我妈一定是经常洗。
我爸的声音从书房出来：“方琼回来了吗？让她进来。”
“妈，家里有客人？”在我的拖鞋旁边还有一双锃亮的男人的皮鞋。
我妈点头，“你姐夫。”
“姐夫？”我寻思着，方瑜居然带男人回家了。
书房的门是敞开着的，一露头就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肩宽腿长 , 发型干练成熟。看外在条件，貌似还不错。
“琼啊 , 你快进来 , 跟你姐夫打个招呼。”
我爸说话的同时 , 那个男人转身了 , 顿时我整个人都僵硬了。
林诀修。
怎么会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我们见过。”林诀修俊眉一挑，对我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 , 明显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那是多早之前呢 , 会不会在华泰的时候 , 他就已经知道我是方瑜的妹妹，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之间发生的这一切又算什么呢？
我瞪着他，没应声。
方瑜这会儿已经走了进来 , 绕过我直接走到林诀修身边，温柔的挽起他的胳膊，“诀修 , 我给你介绍一下 , 这是我妹妹方琼，也在江城工作，是海峰集团的公关经理。”
然后又走过来搭着我的肩膀，介绍起林诀修来眉飞色舞，脸上洋溢着自豪，像是在炫耀，“他叫林诀修，我的未婚夫，你在江城那么久应该听过他的名字吧 , 至少你应该听过他的公司，SKT。”
方瑜现在对我的态度与刚刚在楼下截然对比 , 不过眼下我并没有心思应付她 , 我盯着林诀修 , 嘴里淡淡答：“当然 , 我们昨天刚见过。”
方瑜的眼神有点飘忽，讪笑道：“是吗？你们很熟？”
林诀修讳莫如深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不熟 , 工作上打过几次照面。”
他倒是跟我瞥的很开 , 我冷冷一笑 , 侧肩躲开了方瑜的手。
“汤圆煮好了，都出来吃吧。”我妈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我才知道今天是端午节。
也是方瑜妈妈的忌日。
上了桌 , 我妈特意端了一碗放在我面前，“琼啊你吃这碗，这碗是没有醋的。”
我嬉笑着在我妈腰上蹭了蹭 , 说了句“老妈真好”。
方瑜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 我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吃汤圆加醋是方瑜妈的习惯，我爸跟她生活了两年也养成了这个毛病，一家子变态。
这时，林诀修从洗手间出来，方瑜递给他纸巾，他接过擦拭着手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我懒得看他，低下头，顾自吃汤圆。
他似是看了我一眼，出声道：“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
这话是对方瑜说的。
方瑜甜甜的回答 , “嗯，今天貌似有案子 , 应该是在加班 , 一会儿该回来了。”
方奎是个警察 , 在盐城派出所工作 , 准确来说是一名法医，属于刑侦科。有固定的上班时间 , 却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 , 从来不出盐城 ,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只要有案子，哪怕是在拉屎也得第一时间赶过去。
他跟方瑜不一样 , 估计性格随我爸的原因，为人比较正直，不善言辞 , 对我还不错 , 但我对他没什么感觉，高兴时可能会喊声哥，心情不好时照样不会理他。
林诀修应了一声，便低头吃汤圆。我隐隐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在我身上辗转。
饭后，方瑜帮着我妈洗碗，我则下楼去抽烟。
刚点着火，就感觉有个人一直跟着我。旁边是个小公园，有简陋的健身器材，我走到单杠边停下 , 身子轻轻靠了上去，慢慢吸着烟。
“现在我应该喊你什么，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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